民间的声音：抢救北京古城

　　本报记者 谢闻南

　　7月5日，正在苏州召开的第28届世遗大会收到了由一些热爱北京文化的知识分子、新闻记者和北京市民签名的呼吁书——希望关注世界文化遗产北京紫禁城周边环境的保护，停止对北京古城的拆除、破坏。记者注意到，这是在28届世遗大会日前对武当山、苏州园林、布达拉宫、明清皇宫、三江并流5处中国世遗亮“黄牌”之后。

　　这份呼吁书由中国考古学会会长徐苹芳，全国政协委员、自然之友会长梁从诫，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陈志华，北京理工大学教授杨东平，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青年政治学院教授刘绮菲，中国法学会常务理事郭道晖，中国文物研究所研究员刘志雄，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萧东发等专家领衔发出。

　　呼吁书中称，北京古城的保护一直得到中国社会各界和国际社会的关注，中国国家领导人胡锦涛、温家宝去年曾对此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加强对北京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但是，尽管北京市修订了《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确定了30片历史文化保护区（占旧城总面积的21％）和几百个受保护的四合院名单，但对北京古城的拆除、破坏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制止，近几年来北京的胡同正在以每年600条的速度消失，推土机正从各个方向向紫禁城逼近。目前北京市又开始拆除古城中轴线鼓楼、钟楼西侧的旧鼓楼大街，要将这条形成于13世纪的元大都古街拓宽至30米，鼓楼西大街的一部分也将被拆除拓宽；同样有着悠久历史的德胜门内大街，将被拆除、拓宽至50米宽。这些街道都在北京市规定的什刹海历史文化保护区内。

　　他们说，对北京古城的保护和抢救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如果不采取正确的保护措施，仍然沿用大拆大建、修宽马路的做法，那么，老北京最后的风貌也即将消失。

　　记者了解到，北京明清皇宫1987年进入《世界遗产名录》，去年第一次受到世界遗产机构的评估，今年是第二次。在不久前召开的第2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委员们质询的眼光主要集中在北京明清皇宫周边环境的整治上，代表们认为，天安门附近进行的南池子改造是一个不成功的工程。他们建议在不改变环境、建筑格局的情况下对北京明清皇宫进行周边环境整治、修复，直到周围的建筑环境和北京明清皇宫达到和谐一致。

　　在形成这份呼吁书之前，7月4日，这些专家们在天则经济研究所举行了“文化北京向何处去”专题座谈会，就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问题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探讨。

　　保护历史文化名城到了最后时刻

　　梁从诫（全国政协委员、自然之友会长）：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像西城区孟端胡同45号院，国家文物局局长去看过，而且就在那个院里给我打手机说像这么好的四合院他还没有见过，但现在却要拆。对此，国家有关主管部门反对，文物保护者反对，院里住户也反对。我给北京市有关领导写信反映不应该拆除、迁建的意见，开发商被指示要求与我沟通，但结果是沟而不通。

　　陈志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梁思成先生抗战时期在重庆向美国人提出，建议美军不要轰炸日本古城奈良。前几年，梁先生的助手罗哲文到奈良去，被奈良人铺着红地毯迎接、感激。而如今的北京古城又由谁来拯救呢？

　　报纸上说为加强北京中轴线，鼓楼大街要恢复历史风貌，只有拆迁、加宽，说这叫做风貌保护、结构保护，既要保护，又要改造。这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杨东平（北京理工大学教授）：在北京历史文化保护区的核心地带制造第二条、第三条平安大街，这种做法令人匪夷所思。东城区麻线胡同3号院，是民国总统唐绍仪的旧宅，是罕见的园林式四合院，保存非常完好，被列为东城区文物保护单位，但有一个单位要在这儿建开发中心，拆了三分之一的时候被发现制止。正在北京发生的一些事情跟中国政府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的庄严承诺，跟北京市政府作出的保护规划、确定的整体保护原则，都是不一致的。

　　刘绮菲（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青年政治学院教授）：我在东城区调研，关于麻线胡同3号院的保护问题，我写了提案，也当面跟东城区文委说得清楚，麻线胡同3号院是东城区文物保护单位，文物保护部门的职责是什么？他们说是按照国家法律办事，有批文；我说可以不可以让我看一看批件，他说这不合适；我说既然是合法的有什么不合适；他说这不是公开了吗，我说既然是合法的还怕公开吗？

　　萧东发（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咱们北京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确实到了历史文化保护的最后时刻。整个城市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有——法国的里昂、俄罗斯的圣彼得堡、意大利的威尼斯，北京旧城原本是最有资格被整个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可是现在皇城几乎荡然无存。世界文化遗产有一个概念叫缓冲区，北京原来确定的保护区有25块，但事实上这25块里面也在拆。

　　刘志雄（中国文物研究所研究员）：北京中轴线是北京古代城市规划的灵魂，一旦破坏，整个北京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提高百姓生活水平是否一定要搞拆迁

　　刘绮菲：现在对北京古都不是保护的问题，而是抢救的问题，关键是现在拆迁打的旗号冠冕堂皇，说是要恢复北京历史文化传统，必须进行危房改造。因为很多北京胡同里的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且一旦发生火灾，作为官员还要负责任。比如护国寺大火因为消防车进不去烧了。可是这次火灾是怎么引起的，是因为居然在古建筑里面搞服装厂。我估计故宫消防车也难进去，难道因此也可以拆？北京十八层高楼救火也绝对上不去，所以我说为防火而拆胡同是个借口。

　　刘志雄：胡锦涛总书记去年对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问题的批示是“重在落实”，温家宝总理批示得更多。北京市立即召开会议落实，国家文物局第二天一早，司局级干部全部集中起来学习。

　　这次人大会议上，有一位代表说，政府没有钱来解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四合院里面的老百姓，你们说要保护北京古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解决这个问题还要靠开发商，开发商有钱。我们什么时候把开发商奉为衣食父母了？

　　陈志华：我是建筑学的老师，我的一个学生在做北京某小区规划，他们去访问调查时发现，百分之八九十的老百姓都反对拆迁，让他吃一惊。为什么绝大多数老百姓反对拆迁，地方政府却要极力推动？政府和开发商要救民于水火，老百姓为什么不领情？

　　他做了一个规划出来，其中保护两条胡同，结果区开发办没有通过，因为开发商不同意，不接受这个方案。

　　提高老百姓生活水平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东西，不是说搬迁到几平方米楼房或者有了抽水马桶、暖气，生活水平就提高了多少。你现在到北京危房拆迁的地方去调查一下，老百姓最不肯搬的是什么？儿子要上一个好中学，你给他弄到大兴县去，儿子上不了好中学，下一辈子还翻不了身。所以，生活水平是综合性的，为了搬迁到几平方米楼房，把儿子弄得没有好中学上，把养老治病的存款搞没有了，实际生活水平只能是下降。

　　王振宇（环保志愿者）：如何保护历史文化名城和私有财产问题，能不能搞公益诉讼，即为了公共利益的事情打官司，也叫公益行政诉讼。像日本、美国、英法都有公益诉讼。比如日本公民可以以纳税人的身份提起诉讼，虽然你不直接侵害我的利益，但我觉得你有问题，间接地影响了我和其他公众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