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需要新强人？

　　本报记者 陈昕晔

　　7月5日，前总统苏哈托投下了自己的选票；在巴布亚岛，当地土著部落也在投票——这一天印尼历史上第一次举行了总统直接选举。胡适曾经说：“政治的生活虽然没有电灯电话那样简单，其实也是有组织的生活的一种。这种组织的生活是学得会的。……”，画圈是每个人都会的，公民意识也可以通过教育逐步培养而成。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印尼的政治经济发生了巨大变化，从一个独裁国家成为一个有活力的民主国家。军事强人苏哈托下台已经6年，现在又一个将军看来要掌握权力了——退休四星将军苏西洛对梅加瓦蒂的竞选连任构成巨大挑战。如果民意测验是靠得住的，那么苏西洛将轻易赢得胜利，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50％以上的选票。否则将在9月20日举行第二轮投票，从得票最多的两名候选人中产生获胜者。

　　选举前的40多天里，候选人穿越印尼进行了声势浩大的竞选活动，到处充满歌声、舞蹈、陈词滥调和更多的歌声。现任经济统筹部长部长孔久洛嘉第说，印尼在1940年代、1950年代和1960年代三次错过了成为持久的民主国家的机会，他不希望第四次错过机会。

　　大选的胜利者将面对艰巨的挑战，印尼有2．2亿人口和18000个岛屿，是世界上最大的穆斯林国家。分离主义者在亚齐、苏门答腊北部以及澳洲北部的巴布亚不断发动叛乱；而选民和政治家们更为关注的是印尼脆弱的经济。

　　经历了亚洲金融危机和苏哈托倒台后的混乱，梅加瓦蒂政府恢复了宏观经济的稳定，控制了政府债务和预算赤字，但是贫困人口却在金融危机后上升了27％，现在占总人口的13％，与苏哈托时代的1996年相比只有轻微下降。

　　经济增长率在5％以下，低于其他东南亚国家。分析家认为，为了避免出现幻灭感，必须迅速恢复经济增长。失业率显示了印尼经济问题的严重程度。瑞士投资银行在最近的研究中指出，自2000年以来印尼每年有250万年轻人进入劳动力市场，但是一共只创造了100万个新工作。这意味着就业大军中只有1／8的找到了工作。

　　印尼领导人害怕国家开始与工业化国家中疏离，并指出自金融危机以来印尼的投资环境不好。政府曾把2003年作为投资年，但投资却下降了。腐败、运输瓶颈、劳动力问题和反复无常的法律阻碍了外国投资者，虽然他们在考虑在哪里建立下一个工厂，但他们不愿选择印尼。由于资本开支不足等原因，印尼没有能够从中国等邻国对进口需求的快速增长中获利。印尼也是欧佩克成员国，但在今年初的几个月却是石油净进口国。

　　也有一些比较乐观的因素：工业产能利用率超过了危机前的水平；真实经济增长可能比官方统计显示的要高；政府也在积极努力改革法律体系，并开始下决心根除腐败。

　　但是，分析家认为，尽管印尼经济有希望有竞争力和更加开放，但苏哈托时代统治经济的财阀和有势力的家族依然像过去一样强大。与韩国、泰国和马来西亚相比，印尼企业重组的步伐太慢，政府应加大打击腐败的力度，促进外国直接投资和出口。

　　民意调查显示，印尼选民最关注的是腐败和物价上涨，对其他问题，比如伊斯兰恐怖主义在巴厘岛和雅加达制造的爆炸事件，他们没有多少兴趣。透明国际曾经在3月份将前总统苏哈托列为20世纪最腐败的领导人的首位，估计他的政权在32年的统治中聚敛了350亿美元财富。1998年他垮台后，权力逐步转移到了地方政府手中。目前，印尼依然是世界上10个最腐败的国家之一，有专家指出过去2年中印尼因腐败损失了23亿美元，相当于印尼今年的预算赤字总额。印尼人对腐败的关注迫使所有候选人都表示要同腐败斗争，赶走贫困。目前已经出现了一些令人鼓舞的新迹象，成立了新的反腐败委员会，计划设立一个反腐败法院用法律手段同腐败斗争。

　　苏西洛最大的资本是他与梅加瓦蒂完全不同的领导方式，梅加瓦蒂是羞涩畏缩，甚至无关紧要的政治家，民主斗争党的很多人抱怨说，在讨论政策问题之前他们要忍受关于园艺问题的长时间交谈。而苏西洛则经常在公众集会上露面，为支持他的选民唱歌。做将军的时候，他更喜欢读书而不是研究战略。他在美国的军事学院完成学业，并在那里接受训练，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但是他的批评者说他是一个没有决断的人，比如对待亚齐分离主义，苏西洛先是支持停火，后来又改变了态度支持戒严法，武力介入，这使人们怀疑他是否自信，是否有能力说服他身边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

　　苏西洛希望用更高的消费启动印尼经济，这个想法可能会使外国债权人忧虑，但是他这位前将军与国际社会打交道的技巧很娴熟。他对支持者们说，对印尼来说没有魔术可以解决问题，但承诺一个“好的、干净的和负责任的政府”。苏西洛保证加速改革国家司法，他以艾森豪威尔为榜样，因为这位美国将军领导了民主，而不是用军事规则。苏西洛不仅争取到40％选民的支持，也受到外国投资者的欢迎。

　　有两个问题将追随着下一任印尼总统和这个初生的民主国家。第一个问题是总统与议会的关系，最近韩国和菲律宾总统都曾在反对派控制的议会受挫，印尼总统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苏西洛的民主党在议会下院的550个席位中只占55席。当然，这本身也说明印尼政治的进步，在苏哈托时代，政治只是操纵在他一个人手中的玩偶。今天的总统直接选举证明政治体系逐步透明了。

　　第二个问题是贫困的印尼人正在开始怀念过去的时代，军方和安全部门依然保持着势力。5名总统候选人中，有两个以前是将军，而选民公开表示了对他们的尊敬。去年亚洲一个基金会的调查发现，超过一半的印尼人愿意看到一个像苏哈托一样强有力的领导人，即使这样可能要放弃一些自己的权利，印尼人对苏哈托32年统治建立的“新秩序”有着怀旧之情。最近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45％的印尼人说他们喜欢的领导人的类型是一个“前任将军”。而苏西洛与维兰托之间是有区别的。维兰托以前是国防部长，在人权方面有污点记录，去年联合国曾经以反人类罪起诉他，1999年东帝汶投票决定从印尼分离出来后，他参与对东帝汶毁灭性的军事暴力，导致1400人死亡；镇压过雅加达的学生示威。

　　关于苏西洛是否会成为普京式的强人还是仿效菲律宾前总统拉莫斯，人们的意见还不统一。拉莫斯有军方背景，但是他恢复了菲律宾经济，然后在宪法规定的一个任期期满后就退休了。

　　下任印尼总统最重要的任务是贯彻清晰的经济政策转移人们的幻灭感，自从苏哈托垮台后，印尼尝试了与苏哈托关系密切的哈比比，然后是穆斯林领导人瓦希德，再以后是苏加诺的女儿梅加瓦蒂，现在要尝试一个将军。印尼人把未来——经济繁荣和政治民主——寄托在苏西洛身上。

　　不久前韩国议会弹劾总统，最近菲律宾总统选举也充满商业秀的味道，印尼的大选则充满歌声与舞蹈，在这些政治秀的背后，这些国家也面临相似的问题：财阀、腐败、企业重组——民主是需要逐步养成的，它也许只是画个圈，也许大打出手，也许有人怀旧。但是毕竟从暗斗走向了明争，毕竟问题成为公开的可以讨论的，毕竟选民手中的一张选票不再无足轻重。当昔日的强人苏哈托投下自己的一票，土著人也在表达自己的意见的时候，人们看到了哈维尔所说的“无权者的权力”的作用，是从小处着手在“真实中生活”的开始。人们也因此有理由相信如果苏西洛当选总统，并非向苏哈托时代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