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气东输杭州遭遇定价难题

　　本报驻京记者　王子恢

　　由于物价部门迟迟难以确定杭州市天然气终端零售价格，从陕西靖边长庆油田输出的天然气沿着绵长的西气东输管道到达余杭区的杭州末站之后却无法为居民所使用。这个景象表明西气东输在浙江将受到来自市场的考验

　　遏制能量释放的根源

蕴藏了巨大能量的天然气在杭州地底悄无声息地汹涌了半年，等待着释放的时刻。

但是直到今天，杭州居民仍然没有用上从陕西靖边长庆油田输出的天然气，杭州末站进入了长久的储气状态。“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杭 州末站的一位工程负责人说，“只等一声令下，就可向下游开闸送气。”

遏制释放的根源是如何给天然气定价这一难题。杭州市城市建设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刘万华对记者说：“天然气本来是一种公共产品，但现在它要由企业来提供，而企业又没有定价权，实行的是政府指导价，定低了企业要亏损，定高了老百姓要骂。”

刘万华说：“天然气定价非常头痛，我们现在是左右为难。”

还在2004年1月18日，上午9时18分，在地底深处的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以下简称中石油）的西气东输管道之内，源源不断的天然气就在高气压作用之下滚滚而来，从陕西靖边长庆油田抵达浙江湖州长兴。下午5时46分，天然气顺着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建设的“杭州—湖州”管线进入杭州末站，这个站是向杭州市居民与企业提供天然气的接驳门站。接到这股天然气后，杭州末站便连续三次升压，在3月5日前就已经逐渐把气压升到向下游正式供气的标准。

按照杭州市燃气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杭州燃气）原来的计划，5月底西子湖畔的居民们将正式用上来自遥远西部的天然气。

为迎接这一天的到来，杭州燃气管网建设已经覆盖到杭州的主要市区，北到崇贤路，南抵梅灵路，西至留和路，东达临丁路，杭州燃气管道已经铺设了1700公里。为配合天然气配送而进行的入户调查、调换气表等先期准备工作也已经铺开，只等通气的当天立即进行改造或者改装燃具。5月底，杭州燃气向燃气用户们发出了天然气转换前的最后提醒。看起来一切都在计划中。

但是，居民家里的燃气灶具里终于没能按时燃起天然气那点蓝色的火苗。杭州燃气的高层领导们也不敢说个准日子。最新的消息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透露，杭州最晚在7月可向居民家庭供应天然气。

和天然气的能量一样无法释放的是人们的情绪。今年年初西气东输第一脉天然气到达杭州末站时带给居民们的喜悦已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翘首期盼之余的焦灼。

　　价格难以确定

天然气零售价格的制定，实际上成了杭州市天然气向下游输配的瓶颈。

为杭州市下游市场提供天然气的杭州市燃气有限公司系由国有企业改制而来。2001年9月，为了适应天然气事业发展的需要，杭州管道煤气公司和杭州煤气公司合并改制，组建了杭州市燃气有限公司。在天然气正式开通前，杭州市提供的管道燃气是人工煤气，由于成本过高，杭州燃气多年来均处于产销倒挂的局面，企业每年都有巨额亏损，不得不依靠财政补贴维持正常的运营。

按理说，成本相对低廉的天然气可以从根本上改变杭州燃气窘迫的亏损局面。但是实际上，杭州燃气面对远道而来的天然气时表现出的情绪却有点复杂。

目前杭州市人工煤气的价格是每立方米1.2元，热值为每立方米3600大卡；天然气的热值为每立方米8300大卡，是人工煤气的2.3倍。

杭州燃气认为，若按此价格等值换算，杭州天然气的居民用气价格应该是人工煤气的2.3倍，即2.76元左右。

“只要天然气的居民用气价格低于这个数字，老百姓就能接受。当然，前提是要让老百姓知道这一点：1度天然气能当好几度人工煤气来烧，实际使用效率远远高于人工煤气。”杭州燃气总经理助理叶晓波说。

在率先试运行供应天然气的湖州长兴，经过成本核算，得出其输配成本是每立方米0.88元，所以长兴的临时天然气到户价格是每立方米2.50元。

叶晓波认为，天然气的终端零售价格应该与气源采购价格、输配成本、设备折旧相匹配，这样才能给企业留下一定的利润空间。权衡各种利益因素，杭州市天然气居民用气价格最终可能为每立方米2.40元左右。对于这一没有被物价部门确认的消息，许多位浙江省内燃气行业相关的高层人物倾向于认同，“可能差不离”。

但对于物价部门而言，如何找到一个平衡点，左右为难的程度并不亚于燃气供应商。

记者从杭州市物价局商品价格处了解到，尽管杭州燃气此前早就递交了相关材料，但对于物价部门而言，还远远没有到作出价格决策的环节。由于天然气零售价格的制定牵涉到企业内部成本核算等诸多因素，目前物价部门正在组织人员对杭州燃气的天然气输配成本进行精算，并以此为依据，提出天然气零售价格建议方案。最终决策则要靠浙江省物价局来定。

随后，记者从浙江省物价局得到的消息是，目前浙江省物价局只是确定了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向浙江境内杭湖沿线各城市销售西气东输天然气的门站价格，为每立方米1.58元（含税）。也就是说，杭州燃气至少要以这个价格获得天然气。浙江省物价局新闻发言人韩亚明告诉记者，既要让老百姓用到相对便宜的天然气，又要给企业留下一定的利润空间，这就需要物价部门做大量的调查研究和精算，初步方案出来以后，可能还需要公开听证。所以，在短期之内还不可能最终确定杭州市天然气价格。

　　并非最理想的气源

实际上，从企业成本的角度来看，西气东输不是杭州市最理想的气源。

在地理位置上，杭州基本上是处于西气东输工程的最末端，输送路途的遥远使杭州从中石油管道把气接过来的成本价格成为西气东输沿线的最高价格。更糟糕的是，杭州燃气作为下游企业，还不能直接从中石油管道购买气源，而是要通过负责浙江省内天然气总买总卖的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进行。这些因素使杭州燃气的利润空间变得非常有限。

“其实我们更倾向于液化天然气项目。”杭州燃气总经理助理叶晓波说。

将天然气从气田或资源国输送到用户那里，管道输送是一种好的输送方法，西气东输采用的正是管道输送方法。但世界上已探明的天然气储量约有70％位于俄罗斯境内的西伯利亚西部与波斯湾，目前还没有技术可以建造深海长距离输送管线以解决远距离越洋输送，因此需要寻找其他的方法。液化天然气就是一种越洋大量输送天然气的商业化技术：先对天然气进行液化，然后通过船舶运输送到目的地。

杭州具备了液化天然气项目所需要的许多条件。叶晓波说，浙江有丰富的海岸线与港口资源，海上运输成本低廉。如果杭州可以实现液化天然气项目的话，就可以非常灵活地选择液化天然气项目的上游气源，根据市场变化面向全世界采购，不必只依赖西气东输。“对于企业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叶晓波也意识到这幅图景暂时只能存在于梦想之中。因为液化天然气项目需要大量的投资，不是仅凭个别企业的力量就能做得了的。比如说，液化天然气工厂规模庞大且造价昂贵，基本上每年100万吨生产能力的造价为3亿至9亿美元；每艘135000立方米的液化天然气轮船定价约为2.6亿美元。所以，就目前而言，西气东输仍然是杭州上游气源的惟一选择。

下游企业没办法，终端消费者却可以决定自己家里是用天然气还是用别的燃气方式。目前，杭州市区共有20万户管道气用户，罐装气用户却仍然有30万户。“如果价格不合适，管道气用户随时可能重新选择罐装气。”叶晓波说。

　　赔本生意

实际上，杭州燃气的上游企业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也在做着“赔本生意”，尽管它负责进行浙江省内天然气的总买总卖。

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是由浙江省能源集团与中海油及东南发电共同发起设立的股份制公司，业务除了进行浙江省内天然气的总买总卖之外，还在投资建设浙江省境内的天然气管网。

据记者了解，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从中石油西气东输管道接气的实际价格是每立方米1.46元。根据今年3月31日浙江省物价局作出的规定，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向杭湖沿线各城市销售西气东输天然气的门站价格为每立方米1.58元（含税）。也就是说，每卖出1立方米天然气，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只能赚0.12元。

记者从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了解到，每立方米1.58元的门站价格中包含了6分钱的税及6分钱的管输成本。从浙江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综合办公室及相关工程部门提供的信息来看，以浙江省物价局核定的10％的投资回报率进行成本核算，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的管输可研成本为每立方米..12元。实际上现在每供应1立方米天然气，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就要亏损6分钱。由于没有财政补贴，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今年的亏损已成定局。

对于这种政策性亏损，浙江省天然气开发公司内部也一直极感苦恼。该公司在天然气管道建设上的投资巨大，根据规划，浙江省内要在2015年前建成环状天然气主干线管网1260公里，总投资达55亿元。

浙江省天然气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邱水录把这归于企业性质的弊端，他说：“我们在企业运作上或多或少还带有传统国有企业的痕迹，不时地显露出国有企业的弊端，而且这种痕迹在短时间内很难抹去，这些弊端一下子也难以根治。”

　　西气东输成本之困

西气东输工程输气管道过长会造成最终消费价格缺乏竞争力。这是业内对西气东输这项意义深远的重大工程的一个巨大担忧。目前，这种担忧似乎正在逐渐被事实所印证。

西气东输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程，它的管道西起新疆塔里木盆地，东至上海，全长4000公里。不久前，国家发改委向外界公布，西气东输工程今年底将全线实现商业供气，比原计划提前一年。目前，西气东输已具备年输气200亿立方米、稳定供气30年的资源保障。

早在去年10月16日，西气东输的第一脉气就通到了郑州，这是西气东输东段从工程建设转入了生产运营阶段的一个标志。此后，西气东输工程陆续实现了向沿线地区供气。记者从中石油西气东输办公室了解到，西气东输沿线目前已有16家中游用户正式接通西气。另据发改委此前公布的情况，自西气东输工程开工以来，已经确定了近40家中游用户，确认2004年用气量为21亿立方米，2009年将达到120亿立方米。

下游城市燃气供应商们既为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而紧张兴奋，同时也在为即将面临价格问题而担心不已。

根据国家发改委此前的核定，以出厂价每立方米0.48元、管道运价（含储气费）每立方米0.79元来核算，西气东输全线平均气价为每立方米1.27元。按传输距离的不同，每立方米天然气到达各地的平均价格略有差异，分别为：河南1.14元、安徽1.23元、江苏1.27元、浙江1.31元、上海1.32元。此外，根据居民生活用气、工业用气、发电用气等不同行业，有关部门还实行了分类气价。

由于跨距离过长，中部地区与东部地区接入西气的价格差距较大。据记者了解，在西气东输首站焦作与郑州，居民燃气的价格是每立方米1.60元。这个数字几乎只相当于杭州燃气从浙江天然气接气的成本价格。

“虽然杭州市居民的收入水平与承受能力均高于中西部地区，但终端消费者的承受能力可能还是无法与燃气输配成本成比例增长。”杭州燃气总经理助理叶晓波对记者说，“两者之间并不匹配。”

同样的问题在上海去年就已经体现出来了。去年西气进入上海以后，居民用气价格与上海已经使用的东海天然气价格保持一致，均为每立方米2.1元。但是作为天然气用气大户，发电企业和化工企业却对使用西气态度谨慎，因为东海天然气供给上海一些大型工业用户的实际价格仅为每立方米0.88元。而西气到沪价格就已经达到了每立方米1.32元，与东海天然气相比显然不具备任何竞争力。记者了解到，浙江省引入的天然气中，70％将用于发电。因此，居民用气价格还不是最大的难题，如何让工业企业接受远道而来的西气可能才是西气入杭最大的挑战。

西气东输投资巨大，上游开发的风险极大，按照国际惯例，中石油与下游用户均签署了“照付不议”协议，与下游用户分担风险。但下游燃气企业普遍认为，虽然合同的约束是面对双方的，但实际上下游企业根本没有与中石油的谈判能力。杭州燃气还担心，一旦发生像压力不够这样的不确定性因素导致气量不足，最末端的城市的损失最大。

为使将来在气源方面不致过于被动与单一，根据浙江省“三气一环网”的天然气发展规划，浙江将引入包括西气东输在内的三大气源。目前浙江省境内湖州长兴县居民已经用上天然气。除此之外，按照规划，东海天然气将在2005年6月底在宁波三山正式登陆，6月底将向用户正式供气。叶晓波所追求的液化天然气项目也将成为现实，浙江省在今年3月已经与中海油签署了相关协议，斥资140亿元引进液化天然气项目，成为继广东与福建之后，我国第三个引进液化天然气项目的省份。

浙江方面称，这个规划是基于未来省内能源安全的考虑。事实上，真正的安全是价格的安全，市场化的安全。随着三大气源的共同建设，西气东输在浙江将受到来自市场的考验，杭州的天然气价格之坎正是市场考验的先兆。

　　西气东输管道工程线路走向图　（图表略，详见PDF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