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医药分离尝试胎死腹中

　　“我们开心人药品的平均毛利润率才10％多一点，海江医院竟狮子大开口要20％的提成，这怎么可能呢？”开心人药店总经理刘俊杰无奈地摊摊手。半年前，上海海江医院欲引进“开心人”药房、在全国首次进行医药分离的尝试，如今终因双方对药品销售提成无法达成共识而宣告“流产”。

　　“喜剧”开头：民之愿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2003年11月14日，一份《关于海江医院与开心人大药房合作的请示》递交到上海市虹口区卫生局。与此同时，平价药店开心人大药房进驻海江医院的“请示”也已送到上海市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局虹口分局。这让老百姓着实高兴了一把：平价药店终于开始图谋医院用药市场，民营医院要率先踏上“医药分家”的征程。

　　当时，开心人大药房与海江医院商定的合作模式是：海江医院关闭自有药房，医院用药交由进驻医院的开心人大药房提供，医院只管诊治、开方、护理，不再管药。病人拿着处方，可到医院内的开心人药房购药，也可以到其他任何地方购药。由于开心人海江医院药房将利用其平价药房的渠道统一进药，统一定价，当时预计药价比其他医院平均要低30％以上。

　　在谈到医药分离的初衷时，海江医院院长施承中表示，海江医院是个从部队医院改制过来的民营地段医院，知名度不高，不享受医保定点政策资源。在开心人等4家享受“医保定点药店”这一政府特许资源的平价药店冲击下，海江医院日就诊人数不过百十来人，基本处于“半饥饿”状态。而开心人大药房拥有大量的客户群，药品日均销售达十多万元。海江医院要在短时间内增加门诊人数，借力开心人以平价药吸引来者，实是上策。而一旦就诊人数增多，跻身医保定点医院便只是时间问题。开心人大药房能以体制外之身挤进医保定点药店之列，即是榜样。

　　而开心人也自有算盘：虽日进数十万元，但毕竟药品消费8成以上在医院，只有把药房开进医院，才可能占领药品主战场。于是二者一拍即合，医药分离终于胎动沪上。

　　但是，虽然当时双方都同意，但这一“前所未有”的事件还是触动了政策“红线”：医院药房从没有对外售药的先例，而开心人海江医院药房将来肯定是要对外营业的。批还是不批？非营利性医院的药价只能在卫生与物价部门核准价的基础上浮动10％，可开心人的药价比现行核准价平均低30％以上，双方携手后药价该怎么定？这让上海市药品与食品监督管理局和上海市卫生局犯了难。最后，两个部门都决定给海江医院一次做“试验田”的机会。上海市药监局局长王龙兴也曾明确表示，只要能让老百姓真正得益，有利于推动三医联动改革，药监局一定支持。此外，对于海江医院与另一家药店之间不满300米距离，有违300米内不能开两家药店的上海惯例，药监部门还是决定网开一面。

　　消息传出后，诸多媒体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一些市民表示非常欢迎。“喊了这么多年的医疗体制改革，这才动了真格。什么时候医药真正分离，药品价格真正回落，老百姓看病难的‘心病’才能真正解决啊！”这是当时老百姓的普遍心声。

　　“悲剧”结尾：利之争

　　但问题随之而来，长期以来一直靠“以药养医”这根救命稻草生存的医院，一下子断了药品的“奶”，医院还能活吗？

　　很快，双方就药品利润的返还问题产生了争议。“海江医院根本就不是什么医药分离，他们只不过想借此炒作自己。”开心人总经理刘俊杰表示。刘俊杰介绍，海江医院引进“开心人”办药房的目的根本不是改变“以药养医”的模式，而是通过向他们收取高额的回扣来更加方便地“以药养医”。“我们开心人药品的平均毛利率才10％多一点，海江医院竟狮子大开口要20％的提成，这怎么可能呢？”开心人药店总经理刘俊杰对海江医院的做法十分愤怒。

　　但是，这一说法遭到了海江医院院长施承中的否定。他表示，开心人大药房在谈判中认为医院不能要求返还利润，否则就不叫“医药分离”。“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所说的‘医药分离’，是药品流通和医院的分离，从而减少药品流通环节。但如果把药品的利润完全从医院剥离，我们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我认为要求药房返还销售净利润的20％是完全合理的。”

　　和开心人大药房谈判失败后，海江医院与开心人大药房的主要供货商九州通制药公司达成协议，九州通公司同意将部分药品利润作为医院发展基金返还给海江医院。但这一方案最终因种种原因并没有变成现实。其实，双方所谓“何为医药分离”的争论的实质，就是利润之争。施承中表示，以药养医是目前医院生存的基本方式，药品收入占医院收入的65％以上。从目前情况看，离开了“以药养医”，无论什么医院都活不了。“但提成不能太离谱，否则不是要了我们平价药店的命吗？”开心人总经理刘俊杰仍然对海江医院的“漫天要价”叫苦不迭。据悉，虽然目前开心人大药房的利润率低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施承中表示，作为企业，开心人药房利润再低也足以维持自己的生存和发展，因此这也就说明“开心人”还是可以拿出一部分利润用来返还医院的。由于双方对药品利润的分配最终也没能达成共识，因此合作之事不了了之。

　　“悲喜剧”背后：路何在

　　海江医院与“开心人”的合作最终如此收场，恐怕是人们始料未及的。但这场“悲喜剧”过后，无疑给本就不明朗的“医药分离”的前景又抹上了一层浓雾。医药分离，路究竟该如何走？

　　其实，问题的关键还是“利益”。试想，65％以上收入来自药费的医院一旦割断了与药品之间的“脐带”，想生存谈何容易？“开心人”总经理刘俊杰就表示，由于传统经营模式的影响和“赢利性与非赢利性”的划分，使得无论是民营医院还是公立医院，生存模式都是“以药养医”。民营医院虽说“船小好调头”，但是别忘了民营医院比公立医院更是“利”字当头，既然大环境是这样，他们为什么放着能赚的钱不赚呢？

　　相比起民营医院来，目前占我国医疗卫生机构绝大多数的公立医院，更是“以药养医”的始作俑者。由于政府投入严重不足，公立医疗机构不得不靠创收来弥补亏空，客观上追求的不再是“效用最大化”，而是“利润最大化”。一方面，医疗服务价格按照扣除财政补助定价，未充分考虑医疗行业高风险、高技术难度等因素，在整体上低估了医疗服务的价格水平；另一方面，政府对药价却实行差价制度，这便导致药品加成收入成为医院主要的收入来源。

　　上海市卫生局的一位负责人向记者表达了如下“个人观点”：在上述医疗体制下，绝大部分医院并不具备承受医药分家的财力。公立医院几乎离不开靠卖药的利润补偿医院收入，一旦医药分家，失去药品利润的支撑，“大医院是死是活难说，地段医院肯定全死光”。因而，“医药分家”的首要前提是医疗技术劳务价格的价值回归。

　　其实，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就曾经作出过“医药分离”的发展构想。据施承中介绍，当时有关部门设想把医院的全部药品收入上缴，然后再返还一部分作为医院的发展资金。但事实证明，没了药品收入的支撑，大部分医院都活不下去了。

　　对卫生经济学颇有造诣的复旦大学经济学院丁纯博士指出，虽然“医药分离”是大势所趋，但是如果不打破公立医院的垄断地位，民营的“小医院”的小打小闹很难说有什么突破，说不定还会变成商家诱骗患者上当的幌子。因此，从眼下看来，医药分离的成败，事实上仍由大医院掌握着话语权。只有一些有竞争力的医院进入市场，对公立医院的优势地位真正构成冲击，医药分离才可能真正在竞争中实现。作者：王军　徐寿松作者单位：经济参考报文章来源：经济参考报发布日期：2004-6-19星 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