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电影院

　　苌苌／文

　　最近，国内电影院与美国同步上映的好莱坞大片《后天》，拿环保问题说事儿，把现任美国总统调侃了一番。片中的总统在面临自然灾难时，无能却自大，影片最后，继任总统在电视上承认错误——影射小布什政府环保措施不力。获得今年戛纳金棕榈大奖的美国纪录片《华氏911度》，则把矛头直接对准小布什，导演迈克尔·摩尔总免不了一股主观导向性 ，他分析了布什家族与沙特王室、本·拉登在社会和经济上的利害关系，专门采访厌恶美伊战争的士兵，用小布什自己的讲话表现他的笨拙。这部电影费了番周折，获准在6月底公映。以前从来没有一部影片会影响总统选举，不过到了今年就说不定了。小布什和约翰·克里的决战还没到最后关头，在票房上却先输了一筹。

　　一部电影就能在政坛上呼风唤雨？在美国，电影是塑造公众政治意识的重要媒介之一。诺曼底登陆60周年，几万二战老兵聚在华盛顿参加二战纪念碑的揭幕仪式，代表他们讲话的是汤姆·汉克斯，他没上过战场，但是主演过《拯救大兵瑞恩》，通过那部影片，许多美国人始知诺曼底登陆是怎么回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战争场面可比纪念碑管用多了。

　　美国人爱把电影与现实混为一谈，说到总统，就有电影演员出身的里根，年近古稀时当选，因此有时候像李卫公似的，分不清年轻时的真真假假。有一次，他对访美的以色列总理说，他曾在美国陆军担任摄影师，去欧洲拍过纳粹集中营。事实是二战时，他在好莱坞演军事题材的电影，从前线发回来的纪录片倒是看了不少，于是给政敌落下了把柄。不妨采纳他的传记作家路·坎农的说法：“他的口误是由于一种电影情结，他喜欢演电影，他的人民喜欢看电影”，这不就得了。

　　年轻时的里根曾经主演过一部电影《空中奇案》，在片中，他饰演一名英勇的特工，阻止了外国间谍偷盗美国的秘密武器“惰性发射器”的阴谋，这个仪器可以发出一种射线，使远程武器陷入瘫痪状态。1983年，当了总统的里根宣布美国将实施战略防御计划，试图制造发射激光的武器，阻止并摧毁袭击美国的导弹。只是里根和那电影的编剧一样，没有从科学角度出发看问题，这个后来被称为“星球大战”的计划，从来没有超过研发阶段，它被证明，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在技术上是不可能的。

　　里根是我们这一代从电视上认识的第一个美国总统，所以他的离去让人有点伤感。白宫档案里说，当上了总统的里根很少看电影，与人们对一个电影演员的成见相反，有很多个晚上，他都是在椭圆办公室的文件堆中度过的。他和南希只在戴维营度周末的时候看电影消遣一下，里根夫妇最喜欢的电影明星是詹姆斯·史都华，但是在过生日的时候，他会看自己主演的电影取乐。

　　好莱坞是向着民主党的，所以克林顿当政时，银幕上的总统形象都是正面形象。到了小布什就反了过来，加上他自己不争气，在银幕上下招得人取笑。去年5月，小布什身着飞行员的制服站在航空母舰上，宣布美国在伊拉克取得的胜利，一招一式都带着《壮志凌云》中麦德林中尉的影子，那他要长得像汤姆·克鲁斯才行呀。小布什最喜欢看《王牌大贱碟》，曾经在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时，一边笑一边不由自主地把小拇指放在嘴唇之间，模仿邪恶博士的招牌动作，让人看得更不顺眼。

　　小布什选择电影的口味在9·１1之后变得成熟起来。2002年上半年，当美国经历过阿富汗的反恐战争并计划攻打伊拉克的时候，他看了很多战争电影，像关于越战的片子以及《黑鹰降落》。后者表现的是90年代初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美军经历的一场地面战争。在这次战役中，美军由于战略失误，伤亡惨重。小布什组织军中高级将领一起观看此片，片中有个观点：在敌方地盘上打地面战的部队，一旦被围困，就不要向其增派救援部队。但小布什看完以后说，他永远不会那么做。

　　今年上半年，随着虐俘事件曝光，美伊战争变得更加复杂和棘手，小布什却在一部阿富汗影片《奥萨玛》中找到了安慰。这是自塔利班政权下台后，阿富汗人拍摄的第一部具有国际影响的电影，通过少女奥萨玛的经历，揭示阿富汗妇女在塔利班极权统治下地狱般的困境。虽然只配了字幕，但总统看得心有戚戚焉，尤其是当白宫需要提醒自己和别人，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小布什在纽约向共和党的赞助人推荐这部影片时说，向世人解释帮助一个国家获得自由意味着什么，这部电影比他更具有说服力。

　　人们通过总统对电影的口味研究他的政治心理，早在1915年，白宫放映第一部电影时就开始了。那是为威尔逊总统放映的《一个国家的诞生》，一部宣扬三K党、带有种族歧视色彩的电影，尽管放映这部电影的缘由并非人们想的那样，这个选择还是成了威尔逊政治生涯上无法抹去的污点。

　　真正的白宫电影院成型于艾森豪威尔时代，位于西翼与东翼之间，俯瞰希拉里的雕塑花园，是一间可以容纳40人的小型剧院 ，美国最高的管理者可以手捧爆米花，坐在带脚凳的沙发椅上，在任何时间和信任的人一起看电影，美国电影协会源源不断地送来没有公映的新片，以致克林顿离职的时候说，在白宫最了不起的消遣，不是空军一号，也不是戴维营，而是这间电影院。

　　白宫电影院自然成了历任总统的交际工具——即使不能请你出去吃晚餐，至少可以请你来白宫看场电影吧，而接到白宫社交秘书的通知后，谁又能不赴这场约会呢，多少国家大事就是在电影开演前后的闲聊中聊出来的呀。据克林顿的助手说，克林顿一家除了邀请国会的议员们，也经常分别邀请私人朋友来看电影，他们有不少演员朋友，如果哪个电影明星来白宫，克林顿就会示意放映他主演的影片，可是这个大明星就坐在比尔与希拉里之间，恐怕连看自己主演的电影也不知所云了。

　　克林顿对电影的口味多少反映了他的从政风格，他喜欢的电影风格比较杂，有像《辛德勒的名单》、《美国美人》这样真挚感人，剧情复杂的电影；也有《裸枪》这样的爆笑经典。而他最喜欢的电影《正午》，则是他从6岁开始，看了20多遍，到卸任时，还向继任者推荐，而在9·１1之后的几天，小布什还真的看了。

　　《正午》是一部50年代的西部片，在白宫内被放映次数最多。贾利·库柏饰演的小镇警长浑身洋溢着男子汉气概，不顾众人劝阻，与几个歹徒孤军奋战。它可以被视作对总统的暗喻：他独自一人，他得作出正义的抉择，他就是总统们想象中的自己。2002年初小布什访日，送给小泉纯一郎一张《正午》的原版海报，并对着日本首相大发感慨：“贾利·库柏独自与四个坏蛋作战，但这次，整个世界与美国站在一起。”只是，布什政府的言行总好像是做好了在必要时独自奋战的准备。

　　现代美国历任总统任期内都看过什么电影、和谁看的，被一位白宫电影放映员仔细地记在他的工作日志里。从1953年到1986年，保罗·费舍尔在白宫工作了30多个春秋，为7任总统放过电影，他从没有想到，退休后被他束之高阁的几个绿色档案夹中的内容，成了后人撰写总统外传极好的素材。

　　出现在日志中的第一个总统是艾森豪威尔，费舍尔的记录显示他是一个西部片迷，而且特别迷罗伯特·米彻姆，几乎看了所有他主演的电影，直到有一天米彻姆因为私藏大麻罪被起诉，那以后，艾森豪威尔一在银幕上看见他的形象，就会马上站起来走掉。

　　按理说，肯尼迪总统应该是个大影迷，他具有明星气质，与好莱坞的关系是剪不断、理还乱。可他在白宫看的电影很少，主要是因为长久以来困扰他的背痛，使他不能在椅子上坐很久。每当他要电影，助手们就得在电影院里摆上他最喜欢的摇椅，后来换成了一张外科用的护理床，人们把床的上半部分摇起来，让他枕在枕头上看电影。

　　对于想看的电影，肯尼迪总统一定要想方设法看到。1960年，库布里克的《斯巴达克斯》上映，但白宫的设备还不能放映这种70毫米的电影，于是肯尼迪就带着特工偷偷溜到华盛顿市里的电影院，看完，还评论说比《宾虚》好看。两年后，肯尼迪陷入古巴导弹危机的烦恼中，直到收到赫鲁晓夫澎湃激动的长信，说只要肯尼迪答应不进攻古巴，就把古巴境内的俄国导弹撤除或毁掉。事后，肯尼迪以观看《罗马假日》来庆祝，那时，奥黛丽·赫本是他最喜欢的女明星。

　　他当然没少看玛丽莲·梦露的电影，就是不知道梦露是否曾来陪着他一起看，至少放映记录上没有写。记录上，的确有过一位神秘的访客，以“一个客人”的名义被登记在案，而那天晚上杰奎琳正好不在城里，这是费舍尔的5000多条工作记录中，惟一含混不清的一条，忠心的费舍尔直到今天还保守着这个秘密，给人们留下了猜想的空间。

　　约翰逊总统不爱看电影，但有部电影他看了十多遍。这是一部关于他自己的10分钟的纪录片，是白宫方面在他成为肯尼迪的继任后，制作给充满疑虑的公众看的。费舍尔在他的记录上写道，“约翰逊最喜欢的影星是LBJ(林登·约翰逊的名字缩写)”。

　　1970年4月的某个星期，尼克松总统在筹划出兵柬埔寨的时候，和部下在白宫电影院看《巴顿将军》。巴顿将军是美国近代军事史上的一个矛盾人物，在不断冒险的情况下，指挥美军赢得一场场战争的胜利，却又由于殴打士兵、满嘴跑舌头倍受争议，也许是受到将军的名言“美国人天生爱打仗”的鼓舞，尼克松声称这是他最喜欢的电影。尼克松喜欢与高尔夫球友查尔斯·雷波佐一起看电影，后者光顾白宫电影院达150次之多，他们喜欢的电影除了《巴顿将军》，就是避世的歌舞老片，比如极端爱国的《胜利之歌》(Yankee Doodle Dandy)，讲述一个地位卑微的儿童演员如何成为百老汇巨星的一生。尼克松被迫辞职之后，影片主演卡格尼是第一批去他加州的家中做客的客人，卡格尼还演唱了一首片中的歌曲给前总统打气。

　　吉米·卡特在白宫看的第一部影片，是讲他的上任如何栽在水门事件上的《总统班底》。说起来，卡特总统竟是白宫最大的影迷，4年任期里，一共看了480部电影，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也难得看这么多呀。一开始，这位从佐治亚州来的虔诚的基督徒只看正经八百的伦理片，但这样的题材怎么跟得上三天一部的放映速度，于是，在白宫放的第一部X级电影《午夜牛郎》，就被卡特总统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