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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7月25日在新世纪两岸经济合作机制研讨会上的发言
茅于轼 天则经济研究所理事长
讲经济合作，前提是要有一个和平的预期。这是两岸关系最基本的问题。对这个预期的任何伤害，都会产生巨大的不利影响。
回顾两岸关系在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发展，可能给我们一个新的视角。那时候国共两党在大陆作殊死的斗争，三年内战死亡超过百万，一个大战役双方死亡几十万人。打日本人时也没有这么狠过。所以有人说，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这场战争以蒋介石撤退到台湾告终。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双方又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抓对方的人，或者被怀疑是，甚至于仅仅被认为是对方的人。台湾最大的罪名是通匪，大陆最大的罪名是国民党特务。我不知道台湾因通匪的罪名杀了多少人，在大陆估计杀了不止十几万，而是几十万之多。这还不算，还要开炮。台湾海峡是充满了火药味的海面，不要说通航，连打鱼都不行。这就是到七十年代为止两岸形势的基本情况。
后来两岸老一代领导人相继去世，新人有着更为理智的分析，更长远的眼光，更负责任的态度，又经过了两三代人的努力，终于使得两岸形势有了根本性的改进。今天我们能够坐在这里商讨两岸经济合作大事，如果没有过去几代领导人的努力，是完全不可能的。按照老规矩，我们这些人都会被抓起来，一个个作详细审查，说不定会被关被杀。今天两岸有这样好的形势，固然和我们每个人的努力有关，但是起了主要作用的，应该说是两岸的领导人。两岸合作不但是气氛上大大改进，而且两岸百姓都得到了真实的利益。我估计台湾老百姓从两岸合作中，不分男女老少，每个人平均得到的利益不下于几千美元。在大陆，有几百万穷苦农民得到了在台商投资企业中的就业机会，解脱了经济的困难。中华民族这半个世纪中的进步，主要是两岸领导人努力的结果。他们的功绩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他们克服了各种干扰和逆流，认定历史前进的方向，不屈不饶，才有今天的形势。我们要充分加以肯定。
作为百姓中的一员，我建议我们每一个人要支持两岸领导人朝着这个方向所做的努力，哪怕是极其微小的进步。但是在台湾，批评远远多于表扬。不论领导人做得怎样，换来的总是批评。当然，知识分子总是喜欢批评政府，批评领导，这没有错，但是在两岸合作还是对抗这大是大非问题上，可不能迷失了方向。在大陆则正好相反，领导不论做什么总是一片叫好声。这样的舆论气氛不能给领导人发出清楚的信息。舆论是我们每一个人共同产生的，所以说，两岸合作匹夫有责。我们要给领导人发出清晰的信息，两岸需要和平，人民需要合作，我们坚决拒绝任何朝反方向的倒退行为。
在历史潮流滚滚向前的发展中，也有一些小小的逆流。有人有意无意地毒化两岸合作气氛，更有人要购买先进的武器，拿来对付对方，甚至于安排以对方为假想敌的军事演习。对于这些逆流我们表示极大的忧虑。
我赞成把部分两岸问题交给民间团体去讨论。因为政府间的讨论首先就碰到你代表谁的问题，又会碰到所谓的主权问题，尊严问题。事还没有开始谈，问题已经一大堆。民间团体讨论起来就没有这些多余的障碍。尤其是参与谈判的政府官员每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考虑，如何不得罪领导，如何更快地得到晋升。有了这些限制，意见的表达空间更小，有些机会就可能不能实现。 我在研究制度经济学中，体验出一条人与人相处的原则，即"给你所爱的人以自由"(这种自由以不妨碍他人的自由为限度)。其实，自由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权利，别人无权干涉。所以还可以进一步说"也给你不爱的人以自由"。本来互相相爱的人，因为干涉了对方的自由，相爱变成了敌对，爱人变成了敌人。如果敌人是这样造成的，那么还可以说"也给敌人以自由"，这样，敌人就变成朋友了。是多一个朋友好还是多一个敌人好，难道还不清楚吗?现在两岸关系正处于这样的阶段。十年前，海基会和海协会同意分别以各自的方式表述对两岸统一的认识。这就是给对方以自由，不强迫对方以自己的认识为认识。这一方针使得两岸关系有了明显的进步。以后大陆领导人多次讲话，给对方的自由度越来越大，最近钱其琛副总理关于两岸关系的讲话也都是朝正确方向的发展。台湾领导人应该响应这种性质的发展。两岸三通，也是给人以自由。老百姓通商，通航，通邮，又碍着了谁呢?为什么要干涉这种对任何人不构成伤害的自由呢?
给自由还不够，还要彼此尊重。说话要客客气气，要平等待人。而且还要有宽容精神。万一对方说错了话，不要过于计较。有了这些思想准备，两岸关系就不会倒退了。但是要使关系有所进步，这还不够，还要有自我检讨，反求诸己的精神。自己不论如何客气宽容，如何平等待人，不肯松动自己的立场，不从自己一方做出调整，只知道要求对方如何如何，两岸关系是不可能前进的。
两岸关系从不共戴天，你死我活，变到今天的合作开拓，两岸领导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是可以不折不扣地载入史册的。其实这一潜在的机会远远没有用完。如果能按照上面我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振兴中华的真正机会就在眼前。这是历史赋予中华民族的千载难逢的机遇。实现独立还是统一，并不能载入史册，反而是一条危险的道路。只有合作开拓才是对一切人有利的业绩。我们每个人不可不慎重思考。
2002.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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