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六：《人民日报》记者凌志军的演讲

　　2004年6月1日，“新闻媒体与金融改革高级研讨会暨第六届《财经》奖学金班结业典礼”在北京国际饭店举行。这一研讨会由《财经》杂志与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联合主办，获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大力支持。秉承《财经》自创刊以来对推动经济制度变革与现代市场经济进程的不渝理想，主办方法希望通过此次会议，研讨中国金融改革与新闻媒体的关系，以期推动中国金融改革的进程，并提升媒体金融报道的水平。

　　下面是《人民日报》记者凌志军的演讲，题目是：体制外目标与体制内资源。

　　凌志军：各位上午好，首先我要感谢财经杂志给我一个机会和大家分享我在记者岗位上的一些感受，我讲的题目是“体制外目标与体制内资源”，前几天我接到财经杂志邀请的时候有很大的一个感受，我第一次知道他们用了6年时间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而且还在持续。我的感受主要是来自于是财经杂志在做而不是我所服务的人民日报社，财经的影响越来越大。

　　我想到了两年以前，我写的一篇文章《未来五年媒体工作者》，我预测五年之后中国的媒体会是什么样子，我有10个预测，有几个重复一下。

　　第一个趋势，未来五年当中，中国媒体运行将会接受国际标准，将会吸收外国的资本。以往按照封闭国内标准建立起来一种传播体系将会出现大规模的改组，改革的步伐将会比过去20年还要大，真正市场化媒体将却拥有更大空间和更大机会。

　　第二个趋势，未来5年中有30%以上传统媒体机构会消失，30%以上的传统媒体将会在死亡线上，30%传统媒体会脱胎换骨，只会不超过5%最核心部分的传统媒体维持。我们的党报和军报还能在封闭新闻的环境下生存，但是他们的发展及将会更加艰难，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们进步的幅度也在平均线以下。

　　第三的趋势，传统体系的资源将会被更多地用于体制外的目标，用体制内机构已大量资源创办与自己不同面孔和不同机制的媒体，这样的模式将在今后5年内大范围地实现。

　　第四个趋势，30岁以上一流职业技能的人，我们的媒体从业人员将有60%在今后5年到10年当中失去专业技能竞争力，他们在40岁面临的局面就跟今天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差不多。

　　我把它找出来看了看以后，我对我现在讲的题目有很深的感觉。为什么说，体制内实现体制外的目标是我们现在国家一些特定情况决定的。体制内和体制外是旧体制和新体制的转化的过程。媒体的结构、功能结构的关系，人际关系，政府的关系，政治的经济的这样一个比较笼统的概念。我们过去到现在一些年当中，我们经常听到一些议论，我们对我们的机制不满意。我们总觉得新闻媒体在新闻领域当中是整个社会中变化最慢一部分，应该甚至是全国各地每个部分发生变化体步伐落后，整个国家里面有很多黑暗的东西。我们回过头来看，多少年以前，即使在变化最慢领域当中，还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总之，他是朝着我们期待的方向过去的，体制内的资源，我指的是现存的传统传播秩序当中，资本品牌权利，他的公共关系、社会关系等等。体制外的目标就是我们的中理想状态，我们希望我们更具有责任意识和一支新闻的传播队伍。过去20年中，有很多成功者，我们会发现成功者各有成功的奥秘，但他们有一个共性，他们都很善于用体制内的资源去实现他们体制外的目标，我们记者本身来说，作为一种传媒机构，也是有很大参考价值的。每一个记者都会有技术的理想，从个人来说，我们都希望成为一个城市的、独立有影响力新闻工作者，我们更希望创造一个独立、有影响力的传媒机构，能够建立一个更加公开、更加开放、更加诚实的传媒秩序。我们也会发现我们拥有很多很多的秩序去实现我们的目标。而这个资源是存贮于传统的机构当中，现在在我们的新闻队伍中常常看看见的情况是，越来越多的人，会很失望，会出现一些随波逐流的趋势。有一些人看上去比较功利，有一些人比较消极。他们可能是对抗一种传统。当然也有成功的随波逐流者。我们还看到了一些牺牲者。真正表面上的牺牲者恐怕比较少，我们还是会常常听到，我们看到一些不说为别人而杀而是把自己扼杀的牺牲者。我有很多要好的朋友，他们离开了新闻岗位，理由只有一个：他们觉得他们做的事情和他们内心的价值观有很多的冲突，他们不能接受这样的冲突，他们无力改变这一种局面，我会发现我过去20、30年新闻改革的过程，我会发现在10年、20年以前才华横溢的新闻工作者现在在这一个领域当中，我看不到了。对我来说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孤独，因为很多人在我前面牺牲了，我们最近两三年当中，我们还看到另外一种很可惜让人振奋的现象，有越来越多的人懂得最大限度地动员和利用体制内的资源去为体制外的目标服务，用旧环境的资源在一个新的环境下做事。他们在不知不觉当中，在一点一滴当中推动了新闻秩序的变化。我可以举出一连串媒体的名字。比如说《财经》。

　　我说我个人在这一方面的体会。曾经有一些媒体对我的评价是这样的。他们说，凌志军是《人民日报》的记者，产生影响力的渠道和服务的机构是一个错位。这时一个很中肯也接受现实的评论，我仔细想，跟我讲的主题有关，我的体会有几个。

　　第一，我们通常会高估了旧体制的力量。毫无疑问，旧体制有巨大力量，我们被他埋藏了，正因此有这样的事实存在，我们经常会犯错误。我的感觉是，我们实际拥有的自由比我们想象中的大得多。而且呢，在中国在这一块土地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自由有一个特性，他有增值的功能，就像财富对富人来说。你拥有了一辆汽车进而拥有了道路。你拥有了一艘轮船既而拥有了海洋，你用飞机就用了天空，自由也是一样的。抓在手里两分的时候就有第三分和第四分，把第三和第四抓手里的时候，第五和第六也就会来了。

　　第二，我们过低地估计了旧体制赋予我们的资源，有招牌、有权利、有金钱、有时间、有人际关系，还有一些不容易抓到，他对事件潮流、对人性向背的恐惧，甚至连他的敏锐和迟钝都是我们可以抓在手里面的，都是我们可以使用的东西。

　　第三，自由是有边界的，这个边界是变化的。他不是确定的，他因人而宜、因地制宜，很少也会去感觉到变化，用中国的政治的脉络，我们的自由度常常跟政治的自由度是同步的。比如说，在97和98年之交在十五大以后的几个月里，政治变化了，在2002年和2003年十六大的时候，政府也变化了。规律性的东西是可以摸到的，每一个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名气大的人肯定更自由。我们刚开始做新闻的时候，处处受气，等你成碗儿就不得了，就很少受气了。什么事情是你能做，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做的，什么事情是你在哪一个时间能做的，在哪一个时间是不能做的。对我们记者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可具有操作性一个技术。

　　我们有一个目标让我们一步一步地去走向一个更公正、更自由、更独立新闻的环境当中，我们接近我们的目标是一步一步的。

　　第四，为了改造大环境我们首先营造小环境，今天中国政治意识在大多数人中已经很淡漠了，信念已经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决定人们喜怒哀乐的事情往往是人们的利益，是官僚制度中的特点。一个好的小的环境，可以让我们开心，而且可以让我们拥有更多的资源的，毛泽东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去对付敌人”。他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对一些最讨厌的人也忍气吞声。我们媒体所碰到阻力和困难甚至牺牲通常都不是因为我们的信念与众不同。在很多情况下，因为我们手中的利益和别人重叠了。我越来越感觉到到不是因为他是不赞成你的信念，而是别的原因。这个小环境的和谐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我觉得是好处是可以共享的。上帝创造了人类，创造了世界，他很公平地。他不会把所有的好处给一个人，他要让大家共享。所以我们明白，我们到底想要拥有什么。这样才能跟别人共处，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赞成，才会在你周围造成一种宽松和快乐的气氛，在背後支持你。

　　“博弈”的感受我个人也有。我觉得在下一盘围棋你的对手那么强大，在旁边看透了的人在替他吆喝，你会觉得没法下了。只有你觉得观众都在你旁边的时候，你的底气就不一样了。我们不能示强也不能示弱。你实力强的人，你要过分了你也会输，实力弱的人应该走自己的本分，就是堂堂正正，有多大本事我就走到什么程度，很规规矩矩地走。搞记者、做媒体其实主张走本分，有时候过强的结果不能保存自己，有时候过弱的结果还是你不能保存自己。

　　所以说，在一个局面当中他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第一，我非常希望我们所有的记者都能有所作为。

　　第二，大家都能平安无事。这许多需要我们有足够的信念、足够的技巧和足够的韧性。《圣经》有一句祈祷文：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去战胜我能够战胜的事情。让我有足够的宽容去包容那些我不能战胜的事情。让我有足够的智慧去分清什么是我能够战胜的什么是我不能战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