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毒泡菜：传统名优产品的“监管门”

　　问责食品安全

　　·编者按·

　　当一项项惊心动魄的生产内幕与龙口粉丝、四川泡菜、重庆火锅……这些传统名优产品联系在一起，当空壳奶粉、毒大米、毒青菜、毒白酒、潲水油……包围人们的日常食品 ，人们不仅要问：什么食品还能让我们相信？我们还能吃什么？

　　如果没有媒体曝光，毒泡菜还要吃多久？致癌粉丝还要存在多久？空壳奶粉还要夺去多少个婴儿的生命？是不是只有媒体曝光或引发集体中毒事件时，才能识破不合格食品的真相？

　　毋庸讳言，一些传统名优产品行业发展的落后和管理制度的粗放，为一心只想降低成本而藐视食品安全的生产者创造了条件。但通过报道，我们不难看到，正是监管的缺位或体系的缺陷使这些致命的食品逃脱关卡，毒害消费者。

　　谁为食品安全负责？

　　见习记者　文静

　　成都报道

　　四川泡菜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整风运动”。

　　这场运动缘于央视5月9日的报道———四川出现了用敌敌畏杀虫、工业盐泡制、添加超倍食品添加剂的“毒泡菜”！

　　谁为毒泡菜负责？

　　“毒泡菜”事件发生后，四川省和成都市相关职能部门显示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

　　央视节目播出后半小时，四川省委领导立即过问此事，并责成有关部门调查整改，现场封存了被曝光的新都华忠调味食品厂300多件产品，全省对泡菜生产企业突击检查，有关的泡菜厂老板已被刑拘。

　　然而事发之前，有关部门对泡菜行业的监管力量从来没有如此强大过。

　　四川省质监局法规宣传处王处长向记者介绍，今年全省在24个州市都开展了“食品放心工程”，但泡菜在食品里品种太小，没有作为打假重点。四川省质监局稽查分局文副局长回忆，她上任若干年以来，从来就没有对泡菜行业进行过全省大规模的执法检查。

　　打假不仅是质监，还涉及到工商、卫生、公安等部门。一不愿透露姓名的四川省工商局人士称，2001年国务院曾下文，质监和工商部门分别负责生产和流通行业的打假。然而，一个产品多方监管多部门查处，有的生产企业未经卫生审查许可，仍能领取营业执照或通过工商年检，对监管部门进行责任追究难。

　　在处罚力度上，四川主要是罚款和依法吊销执照。而重庆市政府早在去年就对食品生产销售企业实行“一次违规，终身出局”制度。如重庆火锅石蜡事件后，相关的企业老板就永远不能再从事食品经营活动。

　　有分析者指出，之所以出现毒泡菜，地方保护主义也在作怪。文副局长称，泡菜在彭州、新都、新繁都是支柱产业，当地政府当然要培育和扶持。

　　一批官员在这次泡菜事件中落马。5月12日，彭州市决定，免去九尺镇镇长及两位相关副镇长的职务，并对其他相关责任人进行了处理。

　　据当地媒体报道，央视点名的彭州市九尺镇古棠村四组熊小兵非法使用工业用盐生产泡菜，一直无证经营，未办理《卫生许可证》、《营业执照》等相关证照。但有人为其经营活动“开绿灯”。2003年，村党支部书记廖明生违规为他出具了购盐用途证明，并盖上了村委会的公章。熊小兵随后找到其妹夫、九尺镇副镇长周乐佳，周乐佳经请示该镇镇长曹良柱同意后，又为熊小兵盖上了镇政府公章。今年2月5日，地防办副主任徐伟在熊小兵没有提供卫生许可证和营业执照的情况下，就为熊小兵审批了30吨非碘盐供应指标。

　　免职前，记者和相关人员有一番对话。曹良柱说，作为九尺镇的镇长，“这些年我们大量的工作都放在了抓小城镇建设和招商引资上，对熊小兵这样的小作坊疏于管理。农民自己要窖一点盐菜，他是否要销售、销向哪里，确实都很难掌握。在九尺镇，这样的作坊有很多。”

　　为了降低成本

　　四川省最大的泡菜生产企业成都市新繁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余帅向记者透露了一些制假者的伎俩。

　　以四川泡菜最常见的青菜为例，3斤青菜作成泡菜后缩水只有1斤，加上调料和人工、技术费用，成本更高。一般大厂生产泡菜要经过采摘、淘洗、挑选、整理、泡制、消毒，至少6个生产环节才能上市销售，而小厂只要将青菜买来，有的连泥巴都没弄干净，就开始撒盐发酵或者干脆用调料调菜。因为筛选清洗要用工人，还要耗费水。大型泡菜厂一般用盐压塑料布的脚边，密封窖池，防止生虫发霉。而小厂由于技术设备等要求不达标，很容易生虫生细菌，就要使用农药杀虫灭菌。一般泡菜厂都有高温锅炉等设备用来消毒，而小厂是不会有的。

　　至于使用工业盐，更是为了降低成本而不择手段。按国家盐业专卖价，食盐零售价为1250元／吨，批发价至少也是825－850元／吨，然而，工业用盐一般在500元／吨以内，光盐每吨就可以节约300－700元！

　　由于正规的泡菜经过的工序较多，时间耗费较长，自然成本至少比歪泡菜高30％。因此，正规泡菜批发价一件在40元左右，而小厂泡菜一件才10多元。

　　彭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介绍，目前彭州两地23家泡菜企业已行动起来，联名拟定质量监督倡议书，悬赏10万元，奖励对本厂泡菜质量进行举报的消费者。

　　制度缺陷？

　　有关人士指出，国家对泡菜行业的食品安全在制度层面上有缺陷，是执法力度不大的深层次原因。

　　四川是全国泡菜第一大省。四川省食品协会人士称，四川泡菜年产量估计在5万吨左右，主要产地新繁和彭州，以青菜为主。

　　然而，这种地方食品在全国产量就小了。从去年8月1日起，国家质检总局实施食品质量安全市场准入制度（通称QS制度）。QS制度要求，产品上贴上QS标志才允许销售，凡是没有食品生产许可证的企业，一律不得生产和销售。但在实施准入制度的食品清单中根本没有泡菜的份。

　　“不仅没有市场准入门槛，泡菜的质量安全既没有国家标准，也没有行业标准，现在各企业都是各自制定企业标准。”四川省质监局标准化处李处长说。

　　四川省食品协会质管处杨处长解释，由于没有统一的标准，就连到底什么是泡菜都没搞清楚。本来在泡菜坛中发酵而成的才叫泡菜，但有的企业把没泡过、通过加乳酸或柠檬酸调味而成的也叫泡菜。前者要经过20多天才能作成，后者只需几天就可出售，但加了大量添加剂。

　　既然卫生和安全指标如此重要，为什么泡菜行业的标准迟迟没有出台？

　　杨处长说，泡菜和其他食品（如大米）比起来，既不是生活必需品，又不是热点商品，因此有关部门没有专门关注；从法律上来讲，以前对泡菜的管理按企业标准也是合法的；再者，泡菜的种类相当多，制作方法因菜而异，不可能都制作标准。

　　但是，近年来随着泡菜行业的逐渐成熟，泡菜标准呼之欲出。

　　杨说，由四川省质监局组织、省调味品协会起草的川式泡菜地方标准已通过专家评审，很快将公之于众。该标准主要从卫生和安全指标上对泡菜进行推荐性规定，包括工艺、质量指标、添加剂和防腐剂的使用等内容。

　　另据了解，今年10月，泡菜将纳入国家的下一QS标志计划。

　　泡菜专家、四川省食品研究设计院副院长陈功（音名）5月13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泡菜行业的制度缺陷是事实，但就“毒泡菜”事件而言，它不应成为发生的理由。

　　他说，1996年《国家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对酱腌菜就规定得很清楚，苯甲酸钠严重超标可能致癌；食品中使用工业盐更是违法，这在《食品卫生法》中也早有明确规定；敌敌畏是剧毒农药，用于食品更令人发指。

　　·记者手记·

　　名优产品为何变成问题产品？

　　江苏太仓“问题肉松”、死猪肉做泰兴香肠、重庆火锅添石蜡、龙口粉丝掺假，还有四川“毒泡菜”等，这些一个个的地方特色品牌甚至是国内知名品牌食品，如今为何成了问题产品？

　　一在食品业从业多年的人士告诉记者，卫生安全问题频频在传统食品行业，尤其是地方名优产品中出现，有其必然性。

　　他说，一是地方名优产品大多采用传统工艺，这在食品行业新原料新工艺发展迅速的今天，已显落后。这些传统地方名优产品技术含量低，基本属劳动密集型企业，有的还停留在作坊式生产；资金准入门槛低，利润薄，大笔资金不愿意进来；行业标准滞后，四川省有上百个地方名特食品，但除陴县豆瓣以及泡菜有了质量标准外，像知名的蛋苕酥、香辣酱、碎米芽菜等，都没有国家和地方标准。

　　二是名牌效应反而成了造假者的保护伞。如新繁泡菜、重庆火锅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地方的一张名片。不法分子抓住地方政府要扶持保护名优产业的心理，大打擦边球，对名牌产品造假反而比其他产品更容易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