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行善 寻找中国的卡耐基(图)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古人对待贫富最为经典的论述。斗转星移，社会环境的巨大变迁已经给贫富差距问题注入太多新的涵义，使其逐渐成为一个囊括各种因素的庞大命题。

　　从“财富榜”到“慈善榜”，从单纯的拥有财富到如何利用自己的财富回馈社会，这其中蕴藏着的是一部我国由计划经济时代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的生动写真。这其中既有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中留下的丑陋划痕，也有着企业家在成长过程中的良心发现与道德观念的觉醒。

　　商业上的利润才是胡润和福布斯打造榜单的动力。但不管怎样，他们让慈善行为从半遮半掩的阴影中走入公众的视野的同时，也让我们在看到了数字背后道德与体制的困境。

　　两榜较劲

　　本周三下午，世界著名的《福布斯》杂志推出了其中文版成立以来的第二份榜单——“2004中国慈善榜”。在这份榜单中，瀛通集团（上海）、复星高科技集团（上海）以及万达集团（大连）三企业名列前三位，而这三家企业的当家人也是中国商业鼎鼎大名的人物：陈伟峰、郭广昌、王健林。此外，福布斯还发布了一个副榜单，即“跨国公司慈善捐赠排名”，主要针对在华外资公司，入围的前10家企业有正大集团、金光集团、辉瑞制药等。

　　而就在两天前，福布斯前雇员胡润抢先推出了其团队的《2004中国大陆慈善家排行榜》。所不同的是，胡润的榜单中，企业家个人为主体，而在福布斯的榜单中，是以企业为主体。两家都为这次排行榜精心设计了宣传口号：胡润的慈善榜打出了“寻找中国的卡耐基”的口号，而福布斯第二代掌门人马尔康姆·福布斯关于慈善捐赠的名言——“总有能力广施善缘的人是幸运的”。

　　在胡润的排行榜中，前三名分别是黄如论（金源地产）、张芝庭（神奇集团）、李金元（天狮集团），第一名黄如论的捐款多达2亿多元，张芝庭捐款1．28亿元人民币，第三名李金元捐款6640万元人民币。排名前50位的慈善家2003年总共捐赠了10．29亿元的现金和物资，平均每人捐赠超过2000万元。在福布斯的企业慈善榜中，瀛通集团、复星高科技集团以及万达集团捐赠金额依次是3447万元、1601万元、1500万元。尽管两榜排名取向各有不同，但从头名的金额竟然相差近7倍，数字之大让人颇为困惑。

　　福布斯慈善榜的制榜人、中文版编辑郝兵对此的解释是，福布斯在制榜时只会考虑现金因素，捐物及所谓“承诺捐赠”的公司都不会被福布斯视为善举。“有些企业提出要给慈善机构捐赠衣服，说那些衣服值很多钱，但事实上那些衣服都过气了，拍卖出来的总价还不到他们所称价格的一半，因此，我们决定福布斯的慈善榜只计基金，而且是绝对的现金。”郝兵表示，如果一个企业承诺未来50年捐款1个亿，那么今年福布斯也只会计算它今年所捐的实际金额入榜。换言之，福布斯希望杜绝以“承诺捐赠”为幌子的空头支票。当被问及中国缺不缺富豪，缺不缺慈善家时，福布斯的表态是：慈善行为本身要比慈善家本人更重要。事实上，普遍开展的慈善事业，并非单纯的个人道德主观行为，往往成为一种互动的社会行为。

　　对于福布斯方面的解说，胡润团队并未做出明确反应。在胡润看来，他们推出此次排行榜最大的目的在于“鼓励创业精神，帮助中国民营企业走向世界”。“我认为把中国人的价值观念推介给世界，也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特别是现在，中国已经加入ＷＴＯ，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了新的发展观，应该让人们全面了解中国人的慈善状况。”其次，通过此次慈善排行榜，揭示跨国企业与国内企业之间的诸多不同，进而为中国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迅速做大做强提供一些帮助，“国外的企业为什么能发展一百年？国外的企业家为什么能富过三代？就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回报社会的价值观，而慈善观念就是社会回报的概念，慈善就是一个价值观。”胡润表示，中国的企业正在迅速发展，中国企业的慈善价值观念值得关注。

　　舆论之争

　　正如人们此前预料的一样，推出慈善排行榜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应，一如胡润最初将富豪排行榜引进国内时所引发的轩然大波一样，赞同者和反对者的声音都同样清晰可辨。

　　就在胡润的慈善排行榜次日，在胡润2004中国大陆慈善家排行榜列为第六名的杨澜随即通过其助手对慈善家排行榜所列的捐献数字做出声明：一是在排行榜公布的杨澜女士的捐款中，绝大部分是杨澜女士和她的先生吴征以个人名义捐助的。其中，有2600多万元是去年个人捐款成立私人慈善基金“阳光教育基金”，今后以每年的投资收益用作资助资金来源，故排行榜公布的捐款数字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二是捐款中的一部分，是阳光文化媒体集团为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和促进世界传媒界对中国的了解而捐助的。

　　据知情人士透露，杨澜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声明很大程度上是担心这个排行榜刊出以后，给其他人造成一定的社会压力，“所谓其他人，大部分都是和杨澜一样的成功人士。”这位人士说，许多入榜的人士都持有和杨澜一样的观点，“毕竟他们都处在同样的社会层级，许多事还需要彼此帮助支持。”在这位人士看来，由于慈善事业在中国还刚刚起步，不少人对慈善事业的认识还不够全面，因此很可能引发一些人的误解，偏离慈善事业的本义，而这也正是许多捐助者不原留名的重要原因。

　　和许多入榜者的低调态度不同，不少学界人士和从事慈善事业的人士认为，排行榜的推出有助于全社会更好地了解中国的慈善事业，从而使中国的慈善事业得到更快的发展，“排行榜让人们知道了企业家在创造财富的时候，也在为社会尽责，消除笼统的‘为富不仁’的想法，一个企业或企业家只有在得到社会广泛认可的情况下，才会得到持久的发展，而这个排行榜发挥了这方面的功能。”

　　在不少学者眼中，慈善事业并不单纯是企业的付出行为，而是企业为了自己长远发展所必须付出的一种社会成本。清华大学ＮＧＯ研究所的邓国胜副所长在接受采访时亦表示，贫富差距会导致社会的不稳定。因为贫困是滋生犯罪的土壤，如果一个企业经常要面对黑社会上门收保护费这样的情况，那么这个企业也很难获得一个好的发展环境。所以企业家进行慈善活动，客观上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措施。

　　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唐钧表示，他和他的同事们都认为，出现这样的榜单是一件好事，因为它能从社会舆论上激励“富人负起更多社会责任”的观念和风气。但这份榜单的排行标准还有待完善。榜单上只列出了捐款数字，但捐款行为并不等于慈善行为，慈善行为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即帮助弱势群体、帮助社会。慈善家不仅要捐钱出来，还要有具体的帮助弱势群体、帮助社会的行为。而目前国内的某些捐款行为带有功利目的，变成了公关手段，其意不在慈善。一份权威的“慈善家名单”，应该有国内权威慈善机构的参与。

　　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调查数据，就全国而言，2002年收入最高的1％人群组，获得了全社会总收入的6．1％，比1995年提高了0．5个百分点；最高的5％人群组获得了总收入的近20％，比1995年提高了1．1个百分点；最高的10％人群组获得了总收入的近32％，比1995年提高了1．2个百分点。而2002年，全国基尼系数达到了0．454，远远超过国际标准的0．4之安全指标。

　　面对这种境况，西方国家的情况显示，进行国民收入的再分配，扩大社会慈善事业已经成为了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美国贫富差距同样严重，但美国的富裕阶层的企业和个人，每年通过各类基金会做出的慈善公益捐助有6700多亿美元，也就是说，通过第三次分配的财富，占到了美国ＧＤＰ的9％。

　　体制之困

　　一份慈善公益组织的调查表明：国内工商注册登记的企业超过1000万家，有过捐赠记录的不超过10万家，即只有1％的企业参与过捐赠。

　　除了公众对慈善事业的缺乏了解之外，现行的体制原因亦是导致慈善事业发展缓慢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首先，根据中国现行的税制，企业增值税属于中央所有，所得税则为地方财政所有，而企业如果要进行慈善捐助，减免的将是所得税，由于这种捐赠通常是由国家一级发起，因此不少地方政府并不愿意看到自己所属的地方企业积极捐赠各项公益活动，因为企业的每一次捐赠行为都意味着地方财政收入的减少，而作为需要政府支持的企业，自然也会考量其中利弊得失。在去年非典期间，就曾在一些地方出现过本地企业只对本地医院进行捐赠，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税制的原因。

　　其次，中国现行的捐赠法律规定，目前企业捐赠只有投向五家公益组织才能获得减免税的优惠，这种有限制的选择和许多企业的捐赠初衷并不一致，因此许多企业往往在最后时刻停住了脚步。“我们很想亲眼看见自己捐赠的款物落实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身上，而现在的体制让我们很难做到这一点。”一位不愿具名的企业人士对记者委婉道出担忧所在：现在许多公益组织的财务状况并不透明，他们很难知道自己所捐款项的最终去向，尤其是“青基会”事件曝光以后，导致公益组织的公信力受到严重挑战。

　　以擅长演讲而著称的慧聪集团董事长郭凡生就曾讲述过这样一件事：有一次慧聪集团打算在某省捐助一所希望小学，但有一个前提条件是受捐助方要列出包括图纸在内的详细施工方案，然后由慧聪方面就施工方案的实施进度发放款项，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直接将款项打给地方政府，“如果要将钱一块儿打给地方政府，很可能有一半被地方政府喝酒喝掉了。”

　　而在郭凡生这种担忧之后隐藏的是现行体制下，中国慈善事业缺乏ＮＧＯ（非政府组织）参与所导致的困境。“如果只允许五家享有优惠，则会造成新的不公。”一位长期关注慈善业的人士表示，这样的结果会导致许多原本有捐助意愿和能力的个人或企业因为方式问题而选择退出，“原本许多人是打算自己来搞一个慈善基金的，但因为政策原因或者实际操作中的难度被迫放弃。”这位人士说，作为进行慈善事业主要载体的基金会，中国目前只有1200余家，总资产约为50亿元，从事社会捐助的金额约为40多亿元。而在美国，这样的基金会有6万家左右，资产总额近5000亿美元，每年向社会捐助的金额约为300亿美元。美国公益基金之所以这样发达，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政府调动各种ＮＧＯ组织积极参与的结果，如在美国，政府不仅对于ＮＧＯ组织的设立采取简便措施，而且还设置了比例高达50％的遗产税，因此很多美国的富豪都宁愿把自己的财产拿出来用作公益事业，像非常著名的福特基金会、洛克菲勒基金会，都是富豪用个人名义创办的私人基金会。

　　“不过现在这一切有望改变了。”这位人士说，今年3月19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签署了第400号国务院令，颁布的《基金会管理条例》将于2004年6月1日起施行。新的条例意在鼓励民间慈善事业发展，对公益组织的发展壮大提供了很好的机遇。至于企业或个人向基金会或其他公益机构捐赠减免税收的政策，势必会提高他们的捐赠热情。当然，对防止借捐赠逃税的行为，新条例也做了规定。而这很可能是中国慈善事业发展的一个新起点。

　　胡润版慈善榜（部分）

　　姓名 公 司 捐赠方向 公司总部 出生地 年龄

　　黄如论 金源房地产 高等教育、健康 北京 福建 53

　　李大鹏 浙江康莱特药业健康、教育、科研 浙江 浙江 54

　　李金元 天狮集团 健康、教育 天津 河北 46

　　刘志强 香江集团 广东 广东40

　　翟美卿夫妇 金海马集团 教育、健康 广东 广东 40

　　楼忠福 广厦集团 社会公益事业 浙江 浙江 50

　　孙才科社会福利、教育、济困 辽宁 辽宁 52

　　及其家族

　　薛永新 恩威集团 健康 四川 四川 52

　　余彭年 彭年事业 健康、高等教育广东 湖南 82

　　张芝庭 神奇集团 健康 贵州 河南 60

　　宗庆后 娃哈哈集团 健康、教育、文化事业 浙江 浙江59

　　专题图片由中国图片库供图

　　信报记者 廖 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