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泗塘“孤独老人”风景_滚动新闻_财经纵横

上海泗塘“孤独老人”风景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5月11日 08:50 21世纪经济报道

　　中国社会保障体系下的“银色”困境　福利中国

　　本报记者　周扬

　　上海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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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乐天在泗塘社区进行了老年人孤独问题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有17.4％的老人有时感到孤独，有10.2％的老人经常处于孤独之中。

　　病榻上的吴学义两颊深陷。因为慢支肺气肿，这个76岁的老头儿在医院里已经躺了三个月。但现在他惦记的却是74岁老伴的右腿———在三个月前摔成了骨折。一对在泗塘街道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妻，在病床上度过了冬去春来的三个月。

　　在吴的记忆里，六十年代的泗塘街道是上海宝山区的一个产业工人新村，并以“张庙一条街”而闻名上海。旧时的张庙地区聚集了上钢一厂、吴淞水泥厂、大隆机器厂这些曾经令人艳羡的国有企业。四十年白驹过隙，“张庙”变成了“泗塘”，国有企业在市场经济中露出疲态并逐渐改制，曾经风华正茂的产业工人已近暮年。

　　漫步于泗塘街道，与吴学义年纪相仿的退休国企工人随处可见。他们游走在一幢幢六层老公房之间，仰目所及，是水泥剥落的墙面和锈迹斑斑的晾衣架。

　　泗塘的孤独老人

　　上海的人口老龄化程度全国最高，据《上海民政工作发展书（2003）》显示，全市2002年末共有60岁及以上老人249.5万人，占全市户籍总人口的18.7％。而在宝山区泗塘街道，老龄人口比例高达22％，约有12000名老年人。“对于研究中国老年人的孤独问题，泗塘街道非常有样本意义。”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张乐天说。

　　张乐天在泗塘社区进行了老年人孤独问题的抽样调查，选取了500位老年人即总数的4％作为样本。调查结果显示，泗塘社区有17.4％的老年人有时感到孤独，有10.2％的老人经常处于孤独之中，两者相加，共有超过1／4的老人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孤独感。在人口特征指标中，家庭结构、经济收入、身体健康状况等与老人的孤独感密切相关。

　　因病致贫的吴学义退休以后六次住院，和记者的交谈过程中，他说几句就要停下来喘气，“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有些吃力”。

　　退休前，吴是上海宝山区仪表铸锻厂的会计，1988年退休时厂里效益还不错，一共有职工700多人，如今很多人都下岗了。吴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有800元，吴的老伴儿700元——“这就是我们全部的生活费”。

　　吴学义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已下岗多年，大儿子干着挖泥通河道的临时工，每月800元工资，二儿子在通河街道居委会工作，虽然经济条件还可以，“但和我们很久不搭界”。另一个女儿在20年前就患了眼疾，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工作，还要照看外孙女。

　　虽然三代同堂，吴学义却因为生活的窘迫很少开口说话。

　　在他76年的人生里，只因为两次出差离开过上海，最远是到山东青岛。“我们这些退休工人基本都这样，这辈子很少离开泗塘。”

　　一位老太太说，“像我们就在家门口晃晃，饭吃好了以后，下午睡觉，不睡觉下午就打麻将，晚上电视看看，看好了以后睡觉，有时候7点就睡了。”

　　这个曾经充满荣光的产业工人新村，在老年人口比例不断上升的同时，一些年轻人也逐步离去，孤独的泗塘似乎被飞速发展的社会遗弃在角落。“在一个共享同一文化的社区中，因为文化演变的速率不同，产生了不同群体间的文化断裂。”张乐天分析说。

　　而文化断裂的一个典型例子便是老人们常说的“两年关”：退休后的两年是一个关口，这个关口如果过不去，人生也就走到了尽头。

　　几十年的工作无论喜欢与否，都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退休无情地割断了老年人与工作的联系，原先的社会期望和人际关系随之而断。退休后的老人进入一种新的社会文化环境中，但观念仍停留在老地方，除却社会、经济的因素，这样的“文化断裂”似乎更难弥合。

　　谁为精神关怀埋单

　　不可否认的是，贫困是导致泗塘街道老人孤独的一个重要因素。根据泗塘街道社会救助管理所提供的数据，该地区有3200人吃“低保”，占总人口数的5.69％，高出上海全市水平的32％。

　　但泗塘并不是上海更不是全国最贫困的地区，因“文化断裂”形成的老人孤独更需要精神层面的关怀，“仅仅依靠小家庭范围的‘善事父母’是远远不够的，老人更需要的是社区支持”。张乐天在调查中总结。

　　作为社区一级医院，泗塘街道医院和美国百花基金会共同在该地区进行了“老年人健康促进”和“利用社区人文因素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的项目研究。经费由街道里委、区卫生局、百花基金会和泗塘医院共同承担。“还有其他很多的设想和项目都因为钱的问题难以推进。”负责相关工作的陈医生说。

　　隶属于泗塘街道的虎二居委会管理84幢楼、1700多户的泗塘居民。这里的总人数是4300多人，60岁以上的老年人有1487个，占到1／3。

　　居委会偶尔组织一些老年人进行集体活动。据虎二居委社工站站长赵剑秋介绍，虽然只是健康讲座之类的活动，老人们也显示出非常高的参与热情。“有一次组织他们去浦东看新区建设，原定100个老人两辆车，结果报名排队的老头老太太兴奋得不得了，那次去了5辆车200多个人。”

　　“这样的活动当然是多多益善，但是居委会的经费有限。”赵剑秋说，每次搞活动都要向街道办事处打申请要钱，政府在这方面没有专项拨款。

　　社区的文化设施同样跟不上众多老年人的需要。“打麻将的活动中心只有那么点地方，有些老人打不到的就看别人打，一看就是一下午，这些才是他们真实的生活。”

　　上海从1986年开始退休金改革。在1998年前，上海每年养老金都有结余，并有100亿元积累，但1999年开始不够支出，亏空7亿元；2000年亏空20亿元；2001年亏空40亿元。上海社会保障出现的赤字让政府很难再为老年人的精神关怀投入更多。

　　尽管如此，2004年上海市政府公布了十件需要解决的与人民生活密切相关的实事，其中提到，要改善老年教育条件，兴办10所、完善80所老年学校；新增养老床位2500张；为2万名生活难以自理的困难老人提供就近上门照料服务。

　　“但愿来看病的老年人因为社区生活的丰富而越来越少。”陈医生看着新村的出口处说。在那里，几个白发的老人坐在低矮的花台边晒太阳，静默地看着远方，有人经过时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