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人奥茨探秘

　　为什么被裹于冰凌之中，安眠在冰川之下？他来自何方，因何而死，生前是否独自一人？冰人奥茨——世界上迄今保存最完好，年代最久远的木乃伊——激起了世界的想象。

　　发现冰人

　　阿尔卑斯山3000米雪域冰谷，白雪皑皑，人迹罕至。冰人奥茨(因其发现地位于奥茨 Otzi，是以得名)便长眠于此，直到1991年9月，一对德国徒步探险的夫妇发现了他的遗体，从此宁静不再。

　　发现他时，他全身被包裹在透明的冰凌之中，俯卧，脸深埋在冰中，身边隐约散落着他的衣物、工具。探险家夫妇认为他不过是个普通遇难登山者的遗体。通常在雪线以上，遇难之后，尸体很快便被新雪覆盖，并速冻成冰，少有腐烂。很多的干尸便是这样被发现的。即便如此，眼前的情景仍是让这对夫妇感到惊惧。他们用最后一张胶卷拍下现场全景，遂向警方报案。当局深知当地的冰川已渐融化，一些失踪的登山者的遗体也开始显露。所以，他们同样揣测冰人不过死于登山事故。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救援者在挖掘尸体时会如此疏忽大意。他们并没有尽可能地保护尸体免受损害，而只是设法把他从冰凌中“救”出来。他们顺手拿过旁边的一根棍子(实为他的弓)用来撬冰。有人抓住他露在外面的衣服一角猛拽，衣服被一撕而碎。一位性急的救援人员甚至动用了手提钻，在冰人的右臀上留下一个永久的洞。一番忙碌之后，冰人终于自冰柩而出，却又被裹在黑色油布里，塞进一副棺材，折断了左臂。当摄影师被获准拍照的时候，冰人躺在附近的一家殡仪馆里，全身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霉。

　　两日之后，他被运往法医部；次日又转往解剖部，在那里接受放射性碳元素检测。结果令人震惊：他不是一名现代登山者，而是来自远古时代的先人，逝于大约5300年以前，新石器时代向铁器时代过渡的时期。那时埃及的金字塔还未建成，欧洲仍处于原始农业社会。迄今为止，他是世界上年代最久远的一具干尸，保存情况之良好，甚至留存着细胞组织的分子结构。

　　骨密度分析，奥茨大约30到45岁之间，160厘米高，约13公斤重，身体严重脱水，皮肤上赫然可见几处纹身。身穿草斗篷，鹿皮绑腿，熊皮底鞋，木鞋帮，鞋中塞有一层薄草，俨然是史前雪地跋涉的装备。同期发现的随身物品：弓、箭、斧头、山羊骨、两个桦树木匣、刀、鞘、皮袋、饰有石珠的缨穗、小药包及一些零散工具。这些物品得益于当地的特殊地理与气候特征，同样保存完好，为人类研究新石器晚期的生活真貌提供了宝贵资料。由于发现地点位于意大利境内，1998年，奥茨被送往意大利，并在Bolzano镇特建博物馆中公开示人。为展出需要，博物馆邀请病理学家Peter Vanezis依据奥茨的头骨形状复原其生前面貌。Vanezis借助3D CAT与快速成像相机完全复制奥茨头骨信息，而后将详尽的资料激光扫描至面容复原系统，并结合相符合的面貌特征，最终得以复原奥茨的面容，赋予观者更直观的印象。

　　那对徒步探险的德国夫妇的无意发现，成就了现代考古界的一大奇迹，使整个世界为之震动。一时间，围绕冰人奥茨，诸多疑问丛生：为什么他会被裹于冰凌之中，安眠在冰川之下？他来自何方，因何而死，生前是否独自一人？……考古学家、生物学家、法医学家联袂行动，展开了长达十几年的研究。他们利用诸多高新技术手段，研究他身体的每一寸空间，检测他的私人物品，抽丝拨茧般寻找蛛丝马迹，试图揭开他的身世、死因之谜，以飨现代科学研究需要与人类自古而来的好奇心。而神秘的冰山来客，因为他的古老与珍贵，激起了世界的想象，却因此失去了作为人的隐私权，时至今日，已几无秘密可言。

　　乡关何处

　　奥茨出生在何地？曾在哪里居住？足迹遍及何处？地质化学家Wolfgang Muller(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与他的美国、瑞士同事经过研究，将奥茨的出生地范围缩小至意、奥接壤处的阿尔卑斯山勃伦纳山口的一个小村庄，其证据即源自奥茨的牙齿和骨骼。

　　DNA测定显示，奥茨基因与阿尔卑斯山区欧裔极为相似。而留存胃中的食物表明，死前不久他曾进食过当地的谷物——大麦和小麦。肠中的花粉则证明他死于初夏之际。

　　Muller研究小组分析奥茨的牙齿与骨骼样本，寻找同位素，氧形式，硒、铅以及自然形成的放射性元素。这些同位素犹如奥茨的旅行日志，记载了他的步履所及之地，包括海拔高度，及该地的土壤组成。

　　氧原子有两种存在方式：O16(稍轻同位素)与O18(稍重同位素)。当我们喝水时，此二种同位素侵入我们的牙齿与骨骼，而它们的比例则能显示我们家园所在的海拔高度，误差不过几百米。

　　下雨时，含重同位素的水分子最先落下。云掠过高山，也会释放部分雾气。云飘的越高，水雾中所含重同位素越少。测定同位素比率，便可判断海拔高度及雨云的来处。云降雨愈多，残留水蒸气中O18含量越少。在高海拔的地方，降雨通常会很少。

　　Muller提取了少量奥茨的牙釉质。牙釉质好比人的童年档案，记载人在五岁之前的居住地情况。同时，Muller提取两片奥茨的髋骨对比分析结果。牙釉质、牙表面的钙、磷酸盐矿物质是非活性物质，其组成结构，包括所含的氧原子均是在牙齿生长过程中形成的。而骨质物质是活性的，随着人一生的成长不断进行再矿化，也就是说：其组成原子不断与外界环境交换。

　　因此牙釉质与骨头的化学和同位素组成成为研究一个人在不同阶段的居住地的重要线索。人若迁至异地，牙釉质会显现不同的组成特征，牙釉质与骨质之间亦存在差别。Muller共使用四种大型分光仪，对微小至几百万分之一克的样本进行测量。并将检测结果与现代的牙齿、水质，和土壤样本的检测报告进行比较。这些现代样本均取自于奥茨冰柩70公里半径范围之内。自奥茨所处年代至今，这一地区的气候变化不大。所以相同海拔高度下，现代的水质中氧同位素含量与远古时代应相差不二。

　　研究发现，冰人牙齿中的重氧同位素含量多于骨骼之中的含量，由此推论他早前在低海拔地区生活，后来迁至高地(海拔差大约1000米)。

　　为测定冰人的准确居住地，Muller开始寻找他遗体中所含锶与铅——铷与铀的放射性残质。这两种元素通过食物链进入人的牙齿与骨骼之中，纪录奥茨童年居住地的土壤类型。数据表明：奥茨是当地的山民，童年时在其死亡东南方的较低地区居住，随后迁移他方。而这一地区只有一处新石器时期遗址符合上述的环境特征。而且，在该遗址上出土的石碑上刻有与冰人的铜斧相类似的工具。由此得出结论，奥茨在Eisack河谷中长大，在阿尔卑斯山草甸上玩耍，在密林中嬉戏。人生的最后几年，才迁往西北方大约50公里处。

　　结论公开之后，又引发了其他问题。争论主要围绕在奥茨的“职业”上。是什么原因驱使他从美丽的山谷来到荒芜的3000米雪山之上，而又暴死异地呢？莫非奥茨是名猎户，可为什么他的胃里充满耕农的食物？一些研究者认为由于人口快速增长，早期的农业发展不仅没有削减反而加强了狩猎活动。也许那一时期的男人都是多技在身，可耕，可猎，视时而定。然而冰人奥茨到底以何为生？答案很难确定。正如Muller所言：“现在当地的农民，每逢夏季，便将羊群赶到北部地区放牧。这一传统也许即始于5000年前，奥茨的年代。我个人比较认同他是个牧羊人。”

　　因何而死

　　冰人为什么会惨死在3000米雪山冰谷之中？之前发生了什么，使他孤零零在冰凌中长眠了5300年？围绕冰人的死因，各种猜想接踵而至。

　　猜想1：遭遇灾难。奥茨在跋涉途中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也许是某种疾病或伤痛使他耗尽了体力。虚弱无力的他，坠入睡梦之中，再也没有醒转过来。这就是最初的遭遇灾难理论。该理论基于冰人的身体没有被野兽侵犯的痕迹，所以他们推断他的身体很快被落雪覆盖，否则早就成为野兽的囊中之物。

　　猜想2：在战斗中受伤，或登山中摔倒之后，被冻而死。X光扫描显示，冰人右肋有骨折点。搏斗导致肋骨骨折？抑或从高处坠落？他是否直接因伤致死？还是死后骨折？答案不得可知。

　　猜想3：奥茨实为一名祭师，专事降灾祈福。一般而言，祭师需到高山上，接近神灵的地方主持祭祀。而奥茨身上的诡秘的纹身，白色大理石珠，皮革流苏，都可以支持这一观点。据史献记载，光滑或精饰的石头在远古时期具有特殊的神力。此猜想虽然并非无懈可击，但也很难排除。

　　诸如此类的猜想，不一而足。随着研究的进行，猜想1被推翻。研究者在冰人的直肠中发现了角树花粉。花粉的保存难以置信地完好，这说明花粉是在植物初开花时被摄入奥茨体内。当地的角树花期是每年3月至6月，由此推论，奥茨应逝于春末夏初。遭遇暴风雪的理论不攻自破。而随后进行的X光射线检测表明，冰人右肋的骨折并非发生在其生前，而是死后在重压之下，变形而致。猜想2遂被推翻。一时间，研究受挫，真相愈来愈扑朔迷离。冰人的死因，成为难解之谜。

　　2001年6月意大利科学家决定再次CAT扫描奥茨。一位细心的放射科医生在奥茨肩部发现一个异物，形似折断的箭头，密度高于骨质，犹如燧石。这个箭头居然逃过了将近十年、数十位科学家的“火眼金睛”。基于此新发现，科学家重构了奥茨的死亡历程：奥茨遭到攻击，逃跑之中，背部中箭。他反手拔箭，箭断，箭头留在肩上。他挣扎着爬到山顶，但流血过多，精气耗尽，最终倒地而亡。这一解释，与箭头的发现相吻合，但是仍有诸多疑问无法解答。

　　同年，著名奥地利登山家Alois Pirpamer(最早到达奥茨发现地的人员之一)向南蒂罗尔考古博物馆的Dr Eduard Egarter Vigl报告说：奥茨初被发现时，右手握着一把匕首。在把他从冰里掘出来时，匕首被放到一边。Dr Vigl立即在实验室展开研究，发现取自冰柩的匕首与奥茨右手握拳的形状完全吻合。随后，又在其右手发现一个很深的、俨然自卫导致的伤口。经检测，这个伤口，连同其左手的深切口，右臂的鞭痕，躯体左侧的三处淤血发生在奥茨死前24至48小时，显然是毒打所致。

　　这一发现，促使Dr Thomas Loy(昆士兰大学考古学家)对奥茨的武器与衣物进行了DNA检测，并于2003年8月向世界大胆公布：史前冰人奥茨死于谋杀！

　　谁杀了冰人奥茨？

　　取自奥茨衣物与武器的DNA样本中共有四种不同的古人类DNA序列，分别取自斗篷，断箭头，箭身及其匕首尖；无一与奥茨的线粒体DNA吻合。这一信息，连同奥茨的伤口形状、发现地点、以及身边散落的物品情况，成就了又一死因新解：奥茨死前的数小时曾陷于惨烈的鏖战中，与一名(或多名)杀手白刃格斗。

　　Dr Loy认为，奥茨生前与来自异族的猎手狭路相逢，双方展开了激战。“不仅仅是简单的谋杀……奥茨似乎被卷入了旷日持久的边境纷争之中……可以推断，在死前24至48小时之间，他一直处于血战中。”

　　而且，在最后的时刻，奥茨并非独自一人。原因有二：奥茨无法自己拔下背后的箭；在其羊皮外套上发现的血样属于另一人。Dr Loy推断：血迹也许来自奥茨背负的受伤的同伴。

　　根据这些新发现，Dr Loy勾画了5300年前那一天的惨烈战况：奥茨与同伴遭到异族伏击。他立即拉弓射箭，至少两人死在他的利箭之下。他抽回箭，继续拉弓射向敌人，然而未中，箭散落一地。他挥斧斩杀一人，又用匕首刺死一人。他自己也身受重伤：肋骨被打断三根，手掌被利器划伤，最后背部中箭，箭身刺入左肺深达一英寸。同伴试图帮他把箭拔出来，但是箭断了，箭头留在他的肺里。在同伴的帮助下，奥茨逃脱了敌人的猛攻，向雪山深处退去；然而终因流血过多，耗尽了体力。当意识到生命即将终结时，他停下脚步，放下自己的背包，躺在岩石凹地之中，呼出最后一口气┅┅

　　阿尔卑斯山上，雪静静地落下，很快便覆盖了岩石凹地，形成稳定的冰柩。光阴荏苒，安眠的奥茨渐渐变成木乃伊，任冰川在他头顶流淌了5000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