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经济复苏

　　需求无比旺盛

　　走进新日铁集团在东京附近的君津制铁的2号炼钢厂时，就好比走近了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隔热轨道车满载已被熔化的生铁水，在不停地穿梭，这些生铁水和另外一些下脚料一同被倒入高炉，它们将在那里被加热到1500摄氏度。火光映红了整个车间，从1号吹氧炼钢炉汩汩流出的废渣像火龙一样飞泄到渣池。

　　据高级经理山崎努先生介绍，这里每25分钟，就可以冶炼300吨高品质的钢水。这些钢水被浇灌成钢梁、钢板、钢带卷等等，然后它们将运往世界各地，应用到不同领域：从汽车部件到手机、轮船、摩天大厦……。

　　附近，高架行车正在向2号高炉加入待炼的金属碎片。处在莫大嘈杂声中的山崎努，不得不提高声音向我们介绍：“在平时，我们只运行一个高炉，另外一个待命。但是，最近钢铁需求旺盛，两台高炉同时满负荷运行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在两年前损失将近5亿美元的新日铁集团，预计2003年度(2003年3月30日至2004年3月31日)利润达3亿美元，钢产量达9250万吨，这一切都来源于无比旺盛的需求。”

　　民众盼来希望

　　众多的日本公司都经历了连续多年的低迷时期，但如今开始重铸辉煌，新日铁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在最近的好几个季度里，日本经济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飞速发展：今年一季度，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为4.1%，而日本的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率达到6.4%，创13年来日本季度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的最好纪录。日本股票市场公布，在今年3月31日之前的一个会计年度里，创31年来最好收益，日经225指数平均狂涨47%；就业率的增长也有望突破10年来的最高点。

　　评级机构“标准普尔(Standard&Poors)”也提高了对日本的信用评价度，扭转了信用评价指数给日本带来的负面影响；该机构曾不顾日本各界的反对，先后几次根据评测结果降低日本主权债信评等级，居然曾把它贬低到与一些第三世界国家同级别。日元对美元的汇率也在3月底创下4年来的最高点，这一切都得益于大众日益看好日本经济前景的乐观态度。

　　连年受损的日本民众终于在几年的连续失望之后，盼来了一丝令人乐观的希望。“曾经多少次，我动过上吊的念头”，东京49岁的建筑工人田岛大先生说。他在前几年里，几乎无法支撑一家人的生活。如今他的工作开始稳定，不再像过去那样担心将来的日子。他说：“尽管赶不上‘泡沫’房产时期，但情况在好转！”

　　银行呆账减少

　　多年以来，3月下旬往往是令日本银行业内每家企业最为恐慌的日子——力求日益恶化的收支平衡状况不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金融厅厅长竹中平藏在18个月前，要求各银行到2005年，呆账总额减半。目前，日本最大的几家银行都在积极采取措施，力求达到这个目标。到去年9月30日止，日本最大的7家银行的呆账总额高达1320亿美元，和前6个月相比，降低了13个百分点。再有，政府对理索纳金融控股(ResonaHoldings日本第5大银行集团)集团和足利银行(地区银行)强有力的救援，无疑降低了“金融崩溃的恐慌“，有效制止了日本金融市场“一损俱损“的局面。

　　名企完成重组

　　日本很多知名企业基本完成了合理化的重组计划，精简后机构比以往更为精干。在精简过程中，众多公司排除了重重障碍，最终裁减了富余员工，实现非核心物质材料的外购，削减富余生产能力，清除众多阻碍损益平衡的因素。美林证券的研究数据显示，日本各大公司于2003年所清理的不良资产达500亿美元，这个数目相当于日本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一。如此大规模的清理，让日本的大型企业受益不小：在它们去年的年报中，年度收益整整高出前一个收益尖峰(1990年)20%。2003年会计年的年利润(截至3月31日)尚在统计中，但据日本经济新闻的调查统计显示，收益将创历史新高。

　　为了提高收益率，日本实力雄厚的电子零组件厂商TDK，在刚过去的两年里进行收缩计划———关掉了世界各地的10家工厂，裁员8000，存货减半。TDK执行总裁HajimeSawabe说：“如果我们不采取收缩策略，就无法达到损益平衡；我们采取了必须采取的行动。”松下公司于过去的3年里，在总裁中村邦夫的领导下，关闭了几十家工厂，日本本土裁员20%。日本其它一大堆知名企业如索尼、东芝、富士通、小松、以及新日铁集团等等，都实施了类似战略收缩计划。

　　居民消费复苏

　　通货紧缩，日益缩水的养老金，逐渐恶化的家庭财产状况，都让节俭的日本人依然在大伤脑筋。日本依然有高达4000亿美元的存款被压在银行或大众的箱底。哪怕只要引出这笔钱的1%，日本的家庭消费复苏就会启动。令人兴奋的是——种种迹象表明，由普通消费者引发的消费复苏已经被启动了。

　　在刚过去的4个月里，家庭消费稳步增长。在1月份，居民每月的人均收入增长4.1%，零售额增长0.9%。美林证券(MerrillLynch)的科尔先生说，最近的就业统计表明，工资的上扬和消费的增加都有望继续保持，并有被加速的可能。同时，失业率从去年的5.5%下降到了今年的5%。国内公司目前有67.9万个岗位虚位以待，这个数目比上次经济波峰(1990年)还要多3万个。克尔先生说：“在欧洲和美国，每个人都在惶恐地谈论重新袭来的失业。但是当今日本的就业门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恢复，不管是招募人员的公司数目，还是招募人数的总额，都超过了日本任何发展阶段。同时，他也指出：41%的新工作来自于服务业(1990年的新增比例为20%)；制造业和建筑行业的增长只占16%，而在1990年，这两个行业合计占35%。

　　出口依赖中国

　　在这些积极推动日本经济发展的因素中，没有哪个因素能超过中国经济腾飞给日本所带来的积极影响。日本的供货商供货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中国对基本材料物质、建筑设备和商品需求的增长速度。近些年来，日本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的半数来源于出口。在刚过去的12个月里，日本出口增长有80%来自于中国。两年前，日本向美国的出口额，是向中国大陆、台湾、香港3个地区出口数额总和的2倍。到去年，日本向大中国地区的出口额超过向美国出口的额度，从而中国取代美国，成为日本的最大贸易伙伴。

　　重型机械制造商小松公司的执行总裁安崎晓先生说：“在过去的3年里，小松公司向中国的出口的年度金额以50%-100%的速度递增。”他期望：向中国大陆的出口额增长保持在20%以上；到2005年，在中国大陆的销售额达10亿美元，占公司总销售额的12%。眉飞色舞的他说道：“这还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估计。”

　　学会喜欢中国

　　2003年，可以说是日本“学会停止害怕并开始喜爱中国”的一年。在几年前，“中国威胁论”弥漫整个日本，当时充满了愤恨和忧愁，主要的说法是：制造业的众多岗位都流向中国，中国将“架空”日本的工业基地，中国大量廉价商品的出口促使日本经济衰落等等。而现在，中国经济增长给日本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和中国13亿人口大国所带给日本的机会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尤其在日本国内消费相对停滞不前的今天，情况更是如此。

　　康比(Combi)是东京一家生产童装、儿童玩具和成人健身器材的公司。该公司自1992年以来，成功地在中国开设了好几家公司。“中国分公司的运作非常成功，我们正考虑把公司生产工艺最复杂的产品生产，如汽车座椅、健身自行车等的生产推向中国”，负责国际运作的副总裁ShojiShibata说。ShojiShibata先生表示：他们看重的并不是中国的廉价劳动力和原材料，如果要选择廉价的劳动力和原材料，就应该选择越南或印尼。他们看中的是中国快速提升的生活消费水平，尤其是沿海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生活水准，如上海等地。“日本每年的新生婴儿约110万，并且每年都呈下降的趋势；但在中国，每年有1700万婴儿出生。我们已经为开辟中国市场做了好几年的准备，目前中国有相当一部分高收入家庭有能力购买我们高档的产品，这对我们来说将是无比大的商机。”ShojiShibata先生补充说。

　　对华看法转变

　　一些人认为：日本对于中国的态度，开始在心理上有所转变，这种转变不仅仅因为商业机会主义的作用。野村证券投资银行的执行督导酒井良裕先生说：“2000多年来，中国都是担任‘主角’，日本充当‘配角’；但在上个世纪，日本一心想凭借军事实力颠覆，改变这种关系，然后再实行经济控制。尽管今天的日本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强国，但是中国的经济实力正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再有，中国的人口、军事潜力、强有力的外交，都是日本望尘莫及的。所以，日本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概念——上个世纪只是一个例外，绝对不是准则。越来越多的日本人意识到，日本要为自己的未来着想，最紧迫的事情，莫过于如何在世界上真正最强大的国家之间，即美国和中国之间，把自己的利益关系最大化。”

　　强力措施奏效

　　如果日本政府管理当局不在金融领域引入全新的“动力论”，面对中国经济强大冲击，日本的经济命运也不可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转变。一年前，福井俊彦出任日本央行行长，他立即空前地调动了能有效消除通货紧缩的所有办法。并通过大量买进企业的债券和股票达到放松银根的目的，从而使企业获得大量可以支配的现金。到目前为止，放松银根的政策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果，通货紧缩的压力也在逐步减缓。

　　同时，日本财务省抛出了新招：从今年年初到现在，日本政府毫不犹豫地在国际市场买进9000亿美元，以期保持日元的弱势态势(日元的弱势能有效降低日货在国外的低价格水平，从而提升日本的出口量)。这个数目接近2003年全年财政支出的一半。当然也有批评人士认为这是违反竞争法的、是不可取的政策。但是从目前日本经济复苏的迹象来看，财政部的行动已经达到预期效果。财务省可以放心地在随后的几个星期里，逐步减缓干涉的力度了。

　　尽管日本公司在今年一季度普遍取得了良好运行收益，但这种复苏依然可能是比较脆弱的。日本的国债是国民生产总值的160%(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为24%)，它的财政预算赤字为国民生产总值的8%。因而，日本的国家资产负债平衡和其它发达国家比较起来，是最糟糕的。再有，日本最近的经济增长主要得益于两大方面：公司支出和出口。要想有持续的增长，还缺少“国内民众的消费增长”这个条件。“除非家庭消费复苏，否则，经济复苏又只能是‘昙花一现’而已”，投资银行的ShujiShirota先生说。

　　中小企业有困境

　　综观全局，日本的这些变化表明——经过漫长的转变，日本已经改变了其高度发达的工业化经济，进入到后工业化服务经济，并且这种经济模式已经启动并生效。“目前，成功地把经济增长从出口导向转换到以国内消费为导向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成功的几率也是前所未有的。”科尔先生补充道。

　　日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结构性改革？这是日本企业界无比关注的一个问题。念念不忘重振经济雄风的日本经济学家、日本政治家中，没有一个不在思考与讨论这个问题。中国经济的日趋繁荣，日本本国政府成功遏制了通货紧缩两个事例，让小泉纯一郎摈弃了他许多最初的改革设想。日本出口相关行业的效率和生产力水平无疑都得到了大的提升，但是在其它领域，尤其在农业、配送、建筑、零售等方面还是和以往一样的糟糕——能力过剩、债台高筑、人员冗余。

　　“显而易见的是，中小企业正处在大公司前几年一样的困境，它们迫切需要合理化的重组”。小松重工的执行总裁安崎晓说：小松公司经过两年的简化、改组，终于把公司的支出从占营业额的24%下降到20%，从而和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设备制造业巨子美国Caterpillar持平。

　　增长能否持续

　　尽管有众多的日本公司已经取得了这么多成功的改革，但是谨慎的怀疑论者还是坚持认为：当前的经济复苏或许依然只会是昙花一现。不管怎么样，已经直面经济萧条多年的日本政府和民众，终于有一次机会从目前的这种良好的经济态势中，找回了一丝丝慰藉和自信。

　　自从20世纪80年代爆发房地产泡沫以来，日本经济已经经历过3次反弹，但每次都因政府的不作为，过度依靠出口，贫血的国内经济，结果如昙花一现。但在最近，连日本最保守的分析家，也开始对日本目前的经济复苏抱肯定的态度，因为他们看到了新的契机和希望：全球的经济都呈现提升趋势，来自中国的更大需求，本国的经济改革。“众多刺激大范围经济复苏的因素，都已经就位”，美林证券(MerrillLynch)驻东京首席日本分析家叶斯珀·科尔先生评价说。

　　在日本20世纪90年代那些没有成气候的复苏时期，大批没用的公共设施，如不必要的桥梁、大坝往往被政府当成快速救命的强心针，但所带来的经济效值却微乎其微。这一次复苏并非再这样，自从2001年小泉纯一郞上任以来，公共设施的支出以平均每年6%的比例被压缩。并且，最近获批准的2003年至2004年财政支出，较上一年调低了3.5个百分点。“这一次，民众的信心大增，尽管他们知道这不可能是十全十美。但他们至少相信，灰色的日子已经成为历史，我们的经济在探底之后将重新崛起！”SPARX资产管理株式会社总经理兼董事长阿部秀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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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级银行家福井俊彦

　　中央银行的行长真的可以充当戏剧中的英雄？最近风靡日本的连环画《骷髅13》(Golgo13)，描绘了一个有关邪恶政治阴谋的故事：美国总统的智囊团(以目前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赖斯为蓝本)，千方百计利用一切非法和邪恶的手段，迫使日本政府花费大量金钱去购买美元，用以资助美国无比疯狂的战争扩张计划，避免美国经济下滑。在漫画的最新章节中，有随后的情节——“稳定股价运作”，“日本银行”的一个副总裁代表日本政府最后一个尚未受腐败侵蚀的部门，他说：“我和我的同事决不会向外来的压力所屈服，我们必须绝对捍卫我们的民族利益！”

　　在实际的经济运行中，日本银行究竟要怎样行动才能最好地捍卫其民族利益？是像连环画里一样义无反顾打击邪恶，还是接受这个阴谋——草率地建立紧密的金融政策？认为“日本银行”能从国家的最大利益出发作出反应，这一想法直到最近还是很可笑的。

　　前任央行行长速水优(MasaruHayami)曾因错误地预估了日本的经济形势，武断地提高利率，从而扼杀了2000年极有可能的经济复苏机会。速水优曾坚持说：他无从让日本的经济再燃熊熊之火，也无从有效地解决通货紧缩问题。有病乱投医的他居然在2001年的3月，把利率调低至零，事实证明这也是白费功夫之举。

　　多亏福井俊彦在一年前担任日本中央银行行长，才结束这种尴尬的场面。福井俊彦并不信奉“利率是中央银行的惟一武器”的断论。上台后的他加速启动了一系列被业内人士称为“异端”的金融计划，旨在结束困扰日本多年的“长期下降的物价水平”。

　　福井俊彦上台不久，就以铁腕手法遣散了弥漫已久的“银行崩溃”论——把中央银行购买银行股票的限度提高50%，并大量买进银行股票。此后，又采取一连串导致通货膨胀的政策，以求加强货币市场的流动性：把各金融机构的法定储备金提高一倍多；中央银行大举买进政府债券。摈弃传统观点，大量买进公司股票和资产抵押证券，而并不是牢牢把握现金和国库不放。“福井俊彦是一个激进者，更是一个干涉主义者；他带给大家太多的惊喜”，德利佳华证券东京投资银行的分析师ShujiShirota说。

　　福井俊彦孤注一掷式的办法已经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2003年，消费物价紧缩率由2002年的0.9%降低减缓到了0.3%。最值得一提的是：他是日本第一位主动愿意和政府同僚协作，共同制定完整经济政策的日本中央银行行长。多年来，日本财务省一直奉行弱化日元的政策，希望降低日产品在国外市场的价格，达到促进出口提升的目的。福井俊彦没有像《骷髅13》所描述的那样，反而积极支持“稳定股价运作”的模式。在去年9月份，他甚至同意向政府部门临时购买近900亿美元的国外债券——这样日本政府就有更多的现金用来买进美元和美国的国库券，有效防止日元的坚挺。

　　当然，福井俊彦也面临前所未有强大的挑战：决定什么时候再提高利率？尤其是当借款者都已经习惯于“无息”贷款时。

　　如果福井俊彦能够逆转衰退、紧缩的日本经济，使日本经济拥有正常的物价上涨、健康的国内消费，那他就会成为日本的超级英雄。张颖编译自4月5日美国《时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