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奶粉”再追踪

　　189余名婴儿出现严重营养不良症状，13人救治无效死亡，从群众举报到有关部门彻底查处历经16个月时间。这是我们可以从劣质奶粉肆虐阜阳事件当中提炼出的三个关键数字，那么，这三个数字之间是否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呢？如果最后一个数字不是16个月，而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短，那么，前两个数字会不会也相应减少呢？这样的假设在已经既成的事实面前，多少显得有些无奈，但当我们回顾整个事件的过程，每一个时间的关节点都在提醒我们，曾经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让事件不至于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2003年1月，阜阳市人民医院收治第一例大头娃娃。2003年5月，院方的记录中患儿数量增加到6名。而与此同时，已经意识到奶粉有问题的家长们拿着婴儿每天必喝的奶粉，来到阜阳市卫生局下属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要求进行检测，结果发现这些奶粉中蛋白质含量严重不足，全部为不合格产品。照理说，疾病控制中心发现这个问题后，应该立即会同工商和质量监督管理部门对全市奶粉进行检查清理，把事态控制在萌芽状态，但事实却没有按照正常的逻辑发展。

　　而据记者在阜阳当地采访证实，阜阳市电视台早在2003年6月，就应市人民医院的要求，在黄金时段栏目《今晚10分》中播出了10分钟的专题节目，揭露劣质奶粉伤害婴儿事件，因为在这个月大头娃娃数量7人，比上月增加1人。但节目的播出并没有立即引起阜阳市这两个职能部门的真正重视，而所谓的联合行动则更是姗姗来迟。

　　从检测出劣质奶粉的5月到开始检查清理的10月，职能部门本应迅速作出的反映整整拖延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而这样的清理行动也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2003年12月，阜阳市人民医院大头娃娃就诊人数猛增到10人，并有2人救治无效死亡。2004年1月，又有6个大头娃娃被送到医院。终于，在这个月的月底，阜阳市卫生局和工商局在报纸的这个角落里，公布了33个品牌的劣质奶粉名单，而此时距离第一例大头娃娃出现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然而，这迟到的黑名单也没有彻底遏制住劣质奶粉的肆虐，今年4月，就在离工商局不足200米的小商店中，黑名单上的劣质奶粉依旧堂而皇之的被摆在货架上出售，面对这样的事实，恐怕谁也无法理直气壮说职能部门的监管真正落到了实处。

　　主持人：到目前为止国务院派出的第二个调查组也已经完成了在阜阳的调查工作，虽然现在为止，最后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公布，那么调查组在这期间又关注了哪些问题呢？接下来我们首先来连线我们的前方记者广强。广强您好。

　　广强：您好，泉玲。

　　主持人：根据你的了解，这几天调查组最关心哪些内容？

　　广强：调查组从上个礼拜五到达阜阳之后，主要是针对市场整顿，救助婴儿以及他们的家庭，还包括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这几大方面进行了调查。

　　主持人：我想问一下广强，因为劣质奶粉的事件，被曝光之后，阜阳市的有关领导也公开向公众做了道歉，他们也承认政府某些部门在督察奶粉市场的工作当中是存在疏漏的。据你所知现在有没有处理一些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

　　广强：有处理。在23号，整个阜阳市又对奶粉市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复查。在这个其中，就在蔡和县市场上仍然发现了劣质奶粉的出现，因此，阜阳市规定对蔡和县工商所的所长以及相关的其它部门，整个一系列人员都进行了处罚。

　　主持人：广强，据我了解曾经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家长，把生产劣质奶粉的厂家告到过法院，现在还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吗。

　　广强：我们现在得到一个最先的消息就是在颍上县，已经有一个四个月大的一个受害婴儿的家庭，把经销商告到了法院。阜阳中级人民法院已经受理了这起案件，受伤害婴儿家庭索赔是20万元。从这一点上来看，现在广大群众的法律意识是越来越强了。

　　主持人：好，非常感谢广强带回的报道，谢谢。

　　主持人：接下来我们就要连线两位嘉宾，我们的第一位嘉宾是阜阳市的副市长杜长平女士。第二位是北大政府管理学院的张国庆教授，非常欢迎两位加入到我们的节目当中，杜市长我想问你一下，就阜阳的劣质奶粉事件，在现在全国范围内的媒体报出来之前，最早您是什么时候知道阜阳时常上的奶粉有问题，并且已经造成了一些孩子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杜：最早我是4月16号的下午.

　　主持人：今年的4月16号您才知道的，但是据我们了解，在去年7月份的时候，阜阳当地的媒体已经有所报道了，您没有注意到吗？

　　杜：没有。

　　主持人：也没有任何的职能部门，包括像卫生部门、工商部门或者是质检部门向市政府报告。

　　杜：也没有接到这样的报告。

　　主持人：但是到去年的冬天的时候，12月份，1月份，据当时工商部门和质检部门告诉我们说，他们曾经组织力量在市场上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清查，那个时候市政府也不知道，只是职能部门在底下做，是这样吗？

　　杜：这个我是从这一次事件中看他们的汇报材料，才得知他们是组织了全面的清查。

　　主持人：那整整一年的时间，因为受害的婴儿有100多个，曾经还有一起闹到过法院上，这件事你也不知道？

　　杜：也没有人报告过。

　　张：我听到刚才杜市长的这样一个说法以后，我真的感到非常惊讶。在我们一级政府当中出现了如此问题的情况下，我们一方面的主管市长竟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其间的话，是上百个婴儿出现严重症状，而已经有十个婴儿已经失去了生命，而我们的主管市长不知道。作为一个公众我会有这样的看法，在阜阳市有关的职能部门恐怕不是一般的失职，对下你不认真履行你的法定的职能，对上你不及时向有关的领导、有关的部门做出一个准确及时的报告，这不是一般的失职。

　　主持人：杜市长您说到这儿我倒有些担心了，我担心的事情是这样，一旦有些事情职能部门不主动向您汇报的话，您有什么途径可以了解到呢？

　　杜：通过这件事情我们吸取教训，我们会定期召开工作情况汇报会，建立一整套的对部门的管理监督制度，可以说医疗卫生部门有一些报告制度是执行得很好的，所以不能完全说是医疗机构有意渎职不去报告，他们的报告意识还是很强烈的，就是对这件事情没有吃准。因此而没报告。

　　主持人：您看杜市长，这件事情根据我们记者的调查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医院应该说不是他渎职，医院不是这样的，医院在去年7月17号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担心的这个问题，就是奶粉有可能导致婴儿的健康受损这件事情主动告诉了当地的电视台。我就想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以至于他出了事就知道找电视台就没找您来。

　　杜：这个环节我自己反思，是不是人民群众觉得我报上电视台曝光，比向有的部门报告好像更直接，更有效，我弄不清中间的原因，但是我觉得不是很正常，找电视台找媒体和找部门和找政府，如果是同时进行的，那么就不会有现在这么严重的后果。

　　张：您提到的也是由医院直接找到了电视台，是由医院还是有关部门？

　　杜：是医院。

　　张：这种现象应该讲是一种反常的现象。因为在我们国家这样一个国家管理或者是治理的模式当中，我们的各级党组织，我们各级的行政部门，历来是最准确、最迅速、最快捷、最有权威的部门，那么当发现大规模的事件的时候，那么这种事情通常首先在这个系统得到反映，而不会直接诉诸媒体。那么在这个过程中这里出现了一个相反的案例，为什么会这样。

　　杜：现在在我们政府管理这一层最痛心的也就是你问这个问题，也就是我们的部门在负责人在执法队伍都在的情况下，为什么没有尽到责任。

　　主持人：你们现在也在查这个事情？

　　杜：我们现在在查，我认为主要是查两大块问题，第一块就是制售假劣的源头要严厉打击。第二，严肃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责任。

　　张：杜市长能不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前不久中共中央通过，并且公开发布的关于党政领导干部的辞职暂行规定里边有一个明文的规定，党政领导干部由于工作严重失误、失职而导致了重大后果或者是恶劣影响，那么当政者应该辞职。那么我想问的问题是：阜阳方面看来13条婴儿的生命，100多人可能有终生影响，算不算一个重大的失误。到现在为止公众非常关心，阜阳方面打算怎么样向公众来解说相关的责任。

　　杜：我的关心和忧虑也和公众的一样，但是我认为这是一个过程问题，就是时间的迟早。既然国务院调查组在这里调查，到最后肯定会有组织上按程序给阜阳市政府有关责任人一个说法，一个结论。

　　张：我刚才提问题的角度是从引咎辞职的角度提的问题，而不是从责令辞职或者是劝戒辞职，或者是因公辞职，不知道对这样一个引咎辞职，咱们阜阳方面是怎么理解？

　　杜：我自己就做政府工作来说，这件事情有责任，内心也觉得很自责，很痛心。但是如果人民觉得我选出来的这个市长，我还大部分能信得过她，她还能留在这儿继续为我们治理好这些薄弱环节，加强管理加强监督，我认为这要看群众的呼声。

　　主持人：我还想问一下杜市长，在这件事情出来之后，阜阳市曾经有关领导是向公众做过公开道歉的，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下，当时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最后市委市政府开会决定由主要领导出来向公众道歉？

　　杜：我想阜阳市委市政府对此事确实是高度重视的。而且这种向公众的道歉也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开了什么会以后迫以什么压力才道歉的。

　　主持人：我只是想知道公开出来道歉当时的背景是什么样的？

　　杜：是在向国务院督察组汇报的时候。

　　张：不能说有关方面在这个过程当中没有做任何事情，这对阜阳方面应该讲这并不是一个公正的评价，但是问题在哪里呢？政府管理从严格的意义上讲不是说我做了什么事情，而是强调我是否有忠实履行法律的职责，我觉得有关方面是不是可以这样认真地来思考问题，

　　主持人：好，非常感谢两位今天接受我们的采访，谢谢。

　　在我们上一期关于阜阳劣质奶粉的节目播出之后，我们收到了大量的观众来信和网上的观众留言。其中有一位观众留下了这样一段话，他说我为那些还没有体验到生命的美好就已经夭折的孩子们哭泣，我为那些黑着良心赚昧心钱的不法厂商和不法商贩而愤怒，我为那些没有为我们消费者创造一个良好的消费环境的执法人员而感到愤怒。希望最后的调查结果能还那些夭折的孩子，还那些哭泣的母亲一个公道。虽然已经不能挽回这些幼小的生命，但是相信他们可以在天上露出稚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