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栽”之疑(调查·视点)(图)

　　本报记者 李忠峰　　身为国有林场，却指使人将别人承包其土地栽种的数千棵盛果期的美国油桃树刨掉；本是司法局，却擅自将职工的集资款违规高息拆借；作为法院，又依据一份明显无效、违法的公证书，将还有13年承包期、价值几百万元的果园的全部经营、收益权，裁决给只有20万元债权的县司法局……发生在河南延津的毁林事件至今几个月，诸多相关部门却没有给果园所有者张英一个说法。

　　千棵果树无辜“搬家”

　　在河南延津黄河故道的沙窝里，有一片万亩槐林。在槐林中有一块近200亩的果园。不久前，这片果园中的数千棵已经栽种6年多的美国“五月火”油桃树全被刨掉了。接到举报后记者赶赴河南进行调查。

　　42岁的张英，拿着一叠相关的资料，满脸是泪地向记者哭诉，“五月火，光听名儿，你就知道那果子成熟、挂满枝头有多美！3400多棵，原来是5个大棚栽种的高密植园，已经种上6年了，正是盛果期，去年这些树上的果子纯收入就有5万元左右。如今全让延津林场指使人给刨掉了。那些树都像是我一个个养大了的孩子啊，真让人心疼死了！”

　　随即，记者在她的带领下，前往位于黄河故道的国有延津林场陶庄分场。驱车出新乡市区，向西沿着新修成的新（乡）长（垣）北线行驶半小时，路北有一条林荫道，顺着此路再走四五百米远，路西边开满梨花、桃花的大果园，就是张英先后投资100多万元，用6年的心血、汗水建成的多个优良品种的果园。果园中除美国油桃外，还有玛瑙杏、欧洲樱桃、金顶谢花酥梨等。

　　记者看到，在这个生机盎然的果园中间，有一片六七亩大的空地，成排的沙坑在阳光下刺眼的裸露着，这就是那3400多棵美国油桃树原有的“家”。

　　据张英介绍，1997年她同国有延津林场签订了为期20年的土地承包合同，承包了这块缺水缺电、坑洼不平的沙荒地。

　　“当时这里连一条小路都没有”。张英说自己是跟着雇佣的推土机走进来的。在果园的四周，她还修了路，路两边又栽了几千棵钻天杨，如今钻天杨已有一二十米高，形成了一公里多长的林荫大道。去年果园的收入达到20多万元。

　　拆借风波失掉果园

　　“我呕心沥血6年建起的果园，去年夏天却被县法院下的一份莫名其妙的裁决，给县司法局剥夺了。”张英说。

　　张英告诉记者，果园建设前期，由于投入太大，资金出现缺口。这时一个朋友告诉她，延津县司法局有一笔资金准备外借生息，借款利率等同银行且手续简单。之后经过一番活动，县司法局同意将20万元的职工集资款借给其使用3年，张英按对方要求写了一个保证在2001年5月31日前还清借款的借据。谁知写借据后，县司法局又拿出一份借款协议，上面写明签订借款协议后，按年利息12％，先一次付清县司法局3年的利息7.2万元。

　　“我一见这协议，暗暗叫苦，本来借的是20万元，现在到手的是12.8万元。有心不要吧，就意味着前面的活动费全部打了水漂。一咬牙，就借了这笔钱，并按司法局的意思又到县公证处作了公证。500元的公证费也是我出的。”张英说。

　　延津县司法局局长袁金安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实借给张英12.8万职工集资款。

　　据张英讲，她多次同县司法局主要领导协商，要求按当初实际借到的12.8万元作为应付本金，并按银行的同期利率另付利息，但是司法局不同意。双方争议未果时，2003年8月16日，延津县法院依据那份借款公证书作出判决：张英承包经营的国有延津林场的土地及果园查封；在张英与延津林场签订承包合同期限内的土地经营权、受益权由延津司法局享有。

　　延津县人民法院依据什么作出这样的裁决？记者来到该法院采访。主审此案的法官马金录现已升任该院副院长，获知记者来采访后，立即驱车而去，不知行踪。记者等候一天没能见到他。几天后，记者终于电话联系上了马副院长。他称这里面有很多具体情况，不便细讲，他也承认，此裁决确实有些欠妥，当时没有找到法律依据，但正在和当事人进行协商，采取补救措施。记者问是什么措施时，他说现在还没定。

　　北京惠诚律师事务所律师余德和对记者表示，若上述事实是真实的，则判断这份借款协议的效力是关键。如下问题值得关注：一、延津县司法局能否作为合法的贷款人？二、借款的利息能否预先在本金中扣除？三、延津县公证处所作的公证是否合法、有效？四、谁应当承担违法后果？

　　根据《贷款通则》和司法局的公共职能的有关规定，延津县司法局不能作为合法的贷款人，主体资格不合法；《合同法》规定，借款的利息不得预先在本金中扣除。利息预先在本金中扣除的，应当按照实际借款数额返还借款并计算利息；延津县公证处所做的公证是对违法的、无效的借款协议进行公证。依据无效的公证、违法的借款协议所做的判决，效力值得关注。

　　对此，新乡市公证处主任李明义也持同样看法。

　　正当张英准备申请抗诉时，却传来了3000多棵油桃树被毁的消息。

　　醉翁之意不在“移栽”

　　盛果期的果树为什么要“搬家”？张英告诉记者，前年新长北线公路开通，这片果园靠近公路，土地升值。另外新乡市要在这块土地上建立一个生态公园。所以国有延津林场领导与她商量，要砍园子里的果树，腾出地方，将他们远离公路的场部搬过来，她没有同意。谁知，后来他们就同延津县司法局签订了一份协议，县司法局将果园经营权给林场，期限13年，并原则同意林场将这6亩大棚油桃移植到场部西边的园区。记者还在这份协议书上见到，延津县司法局（甲方）和延津国有林场（乙方）协商，将张英承包地每年所得利益按以下条件分成：转让经营费用前3年为3.1万元，甲方得1.6万元，实行每年一交。

　　2月17日，林场就指使人将这3400多棵果树刨掉。

　　记者电话采访林场场长王春山，问其为何要刨掉油桃树，王场长先是说要更新果树，后又说是这片树林影响了林场的整体规划。记者说，这片果树的所有权属于张英，还有13年的期限，林场怎么有权刨别人的树？王场长答曰：法院判给县司法局了，司法局同意的。记者说，司法局只有经营权和受益权，没有所有权，他们同意也没用呀！另外，你们刨掉这么多树，办理砍伐证了吗？王场长说，这是移栽，不是砍伐，不需要办理。记者说，所谓移栽，要以能成活为前提，那些树根儿都被砍断了，密密麻麻像栽树桩一样插到一起，能成活吗？王场长不再回答，关了手机。

　　对此，当时在现场的李孝先说：“什么移栽？他们让老百姓刨树，说是不给工钱，让刨掉后拉回家当柴火烧。有很多树已经被拉回去当柴火烧掉了。后来，我得知后，向林业派出所报案，林场害怕了，才又让老百姓拉回来栽到果园边一小片沙地上了。”

　　记者在这片被“移栽”过来的果树地里看到，密布树桩，本是开花季节少有几棵枝头有花。张英轻轻地连拔了3棵“树”，她说：“这连根都没有，咋能活过来，真是哄人哩！就这，林业派出所竟说这不算毁林事件，只对刨树者处罚了1000元就算了事。这近200亩果园里的果树，谁想刨就刨，想砍就砍，它还能存活几天呢？”

　　记者了解到，2月17日毁林当天张英她们就来到现场摄像留下证据，并且立即报警，但是延津县林业局森林公安派出所没有立即出警，接下来几天再三报警，2月23日民警才来到现场。

　　记者来到延津县林业局。森林公安派出所指导员王定之负责调查此事。他向记者出具了一份关于此事的调查报告：结论为“移栽”；处理意见是责成刨树人张永华保证移栽果树成活，另外罚款1000元。

　　记者对此结论提出质疑后，王定之说，“我们没有见到录像带，采用现场勘验、询问当事人等方法，如果不准，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调查。”

　　记者在果园里见到张永华，他说“我没有钱也没给钱”。知情人告诉记者是国有林场出钱，让他背此责任。

　　近日，张英已向县检察院递交了“抗诉申请书”，请求检察机关依法对延津县人民法院的错误裁决提起抗诉。

　　《市场报》 (2004年04月06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