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报热点追踪:游走于历史纵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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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3月26日 11:46 解放日报 | |||||||||
一场前所未有的跨国文博盛会,在上海博物馆悄悄地拉开了序幕的一角。 深藏于日本皇宫千年之久的王羲之《丧乱帖》———中国书圣唯一可能存世的真迹,有望在上海博物馆出展。去国千载,第一次走出深宫禁苑,第一次重回故国乡关,第一次亮相公开展览。
昨天,刚从日本返沪的上博副馆长汪庆正向记者独家透露:上博正在筹划与东京国立博物馆合办2006年日本书法精品展。届时,包括《丧乱帖》在内的日本藏中国国宝级书法珍绝,将在上博联袂出展。 无疑,这将是继盛况空前的晋唐宋元国宝书画展之后,又一次上海的文化盛事。盛事的发起人,正是年过七旬却依然神采飞扬的汪庆正。 书圣“真迹”待破谜 记者:要把深藏千年的珍品从人家皇宫里“请”出来,这次您又靠的是什么人际关系? 汪庆正:靠一个诚字。中国流失到国外的书法珍品,以日本最多,早就有办这个展的构想,我与日本的文博学者广交朋友,中国的博物馆能让国外学者进仓库免费拍照,我们上博第一家。所以这次我去日本,三井文库的馆长亲自为我打开保险箱,有幸亲睹文博界公认存世最好的中国石鼓文安国本。太珍贵了,大家知道上博去年花450万美元买回《淳化阁帖》,那是中国木版拓本的祖宗,而这安国本,就是石刻拓本的圭臬,这么多年了,国人求一睹而不可得呀。 记者:都说书圣王羲之已无真迹传世,为什么说藏于日本皇宫这幅《丧乱帖》“最有可能是真迹”? 汪庆正:王羲之的字,唐时还有三千,如今仅存世的二十多幅,几乎都被证明是后人摹本,因为都能看到勾描填墨的痕迹。别说现在,宋朝时能有张“下真迹一等”的王羲之字唐摹本,已经是了不起的宝贝。藏于日本皇宫的《丧乱帖》出过印刷本,相比之下最有晋时的笔风古意,又因世人绝少得见原件而真摹难辨。如果书圣尚有一幅真迹存世,最有可能《丧乱帖》。 记者:毕竟也是猜测。 汪庆正:千古之谜的得解,也许就在这次归国“省亲”的出展中。 每次惊得“一身汗” 记者:这两年上博精彩纷呈,从国宝书画开展到《淳化阁帖》收购,从翁氏世藏善本回归到绝世宝瓶捐赠,每一次您都会说“一身冷汗后怕呀”,真有那么可怕? 汪庆正:能不怕吗?都是天价呀。就说收购《淳化阁帖》吧,为这几卷中国书法老祖宗,我跟踪了7年,7年价钱谈不拢。去年4月我朋友从美国打来电话,说帖主报价降到450万美元了,要我赶快拿主意。我知道,帖主给日本人的开价是1100万美元!可毕竟是我们从未出过手的字画天价,与在国外出访的陈燮君馆长电话商量后,我立马表了态:成交。 记者:如此功德圆满,“汗”从何来? 汪庆正:拿回来就有不同声音,说这《淳化阁帖》像假的!话都传到市领导耳朵里了。国家的450万美元,情急之下没经过开会签字,出了问题谁担得起?幸亏还有个启功,这位学界公认的碑帖泰斗,关键时候一锤定音。那些天,我真是苦死了,一个劲怨自己何苦来。 记者:您破天荒的主意,上博举办了破天荒的晋唐宋元国宝书画展,件件展品价值连城,长达一个月的展期不能有丝毫闪失,记得当时您也说过“何苦来呢”。 汪庆正:“何苦”是心苦,知道吗,什么叫“中夜起坐,一夕数惊”!可一见到国宝,自己又舍不下了,忍不住了。 批“兰亭”一夜白头 记者:那么多国内外古董巨商因为您的慧眼睿智与上博结下不解之缘,您个人对古董收藏也感兴趣? 汪庆正:那是行业犯忌的事,我只有几件小东西,随便把玩不当真。现在想起来,要想个人发财,故事多得像“笑话连篇”。我从1958年起负责馆里的文物征集,记得那年有位电影明星拿来136张齐白石真迹求售,我想上博要那么多齐白石干嘛,扒拉着从中挑出10张,当然要给钱,每张10块钱。剩下的齐白石卷巴卷巴让她拿回去了。你在这个岗位上,要是老惦着个钱字,难免走火入魔。 记者:听说您与著名画家吴湖帆沾点亲戚,他的画现在也是一纸千金啦。 汪庆正:别提了,60年代初,我还真“沾”上了吴湖帆,不是为他的画,在当时,他的画送给上博也不会收,想的是他收藏的宋拓孤本《许真人井铭》,我三天两头往他家跑,陪说话陪下棋,有时还得跑腿为他买香烟,可那本《许真人井铭》,说破天也不出手。也是天助我,那天他一大早跑来,说急需钱用,要上博中午12点以前拿800元去换“许真人”。800元在那个年代什么概念?30元以上一律要开支票。不管了,东求西借,一上午总算凑足800元,急得我! 记者:如今您一头堪称上海文博界标志的银发,是为了文物急白的? 汪庆正:还真让你猜中了,但不是急的是逼的!是1965年吧,刘少奇在一次会议上建议干部“看看王羲之的《兰亭序》”,康生别有用心,指斥《兰亭序》是后人伪作,指名要上博馆长徐森玉写文章,徐森老已经85岁了,连夜又把我这个馆长秘书从四清工作组调回代笔,说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是政治斗争呀,叫我怎么写呢?既不能昧着良心说是假的,又不能鸡蛋碰石头说是真的,三十出头的我,一夜白头。 红尘天窗 记者:您写出了中国的第一本《中国钱币》,主编了中国的第一本《中国陶瓷史》,身任着中国古陶瓷学会会长,又能对中华碑帖学如数家珍,您的专攻,究竟是什么? 汪庆正:我一直主张搞文博要触类旁通,要把意外和挫折都当作再学习的机遇。我更愿意做一个学者,而不是单纯技术类的专家。 记者:文物鉴定您洞若观火,文物研究又是著作等身,而鉴定与研究从来相轻,您怎么看? 汪庆正:马叙伦知道吗?当过教育部长,也是文博研究者,他一向看不起古玩鉴定,动不动说“谁谁谁是替我掌眼的”,徐森玉看不下去,买了只北京烧饼,染了墨拓在纸上,让人拿了去找马叙伦,称是湖南山上拓下来的。马叙伦兴奋得不得了,研究了几个通宵,写出了洋洋洒洒万字文“湖南出土摩崖石刻”,临发表前,徐森老才告诉他,那不过是张烧饼!不懂鉴定难免抓瞎。 记者:从事文博半个多世纪,您觉得博物馆对一座城市意味着什么? 汪庆正:许多人认为博物馆就是青灯黄卷般的苦守,上博也有过教训,花了大价钱,引进来的展览却是门可罗雀的曲高和寡。博物馆应该能深入浅出,让人们在喜闻乐见中,游走历史的纵深,感受民族的博大,陶冶城市的情操。滚滚红尘之中,我们需要这样一扇天窗,这样一方净土。 作者:本报记者陈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