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薄狱中的居民(图)

猫巴士·童月　　曾经以为，死亡是一架无形的黑白照相机，现实世界中那些性格模糊的粉红暗紫，经由它的翻转，统统变成界限分明的黑白。好人入天堂，坏蛋下地狱，亡灵世界是一幅剪纸画。

　　后来方知，天堂地狱之间，另有一个“灵薄狱”（Limbes），在基督教语汇中，它是地狱的边缘，是基督降生前无缘接受洗礼的儿童或好人的灵魂栖息地。那些灵魂没有过错，亦无获救的可能，死亡使他们的时间变得无穷无尽，却只能用来茫然。

　　曾经设想，猫的天堂是它的主人用幻想所建，一猫一世界，一咪一天堂，有的天堂是一个有树有鸟的小院；有的是一部名叫《龙猫》的动画片；有的主人省事，说，咪呀，仔细回想你的一生，最快乐的那一刻我为你凝固起来，就是你的天堂。猫天堂之间的连接犹如互联网，一个点击便可相互拜访。

　　没有人忍心为它们建地狱，但天堂之外，有灵薄狱，一种准地狱，专门收留那些从未得到过爱的猫。

　　比如说，“瓶猫”，一个变态的民族发明的装置艺术。幼猫刚刚断奶，便被灌以软骨剂，塞入形瓶中。嘴边接一条导管，输入饲料；尾部接一条导管，作为排泄。它注定长成瓶子的形状，注定无力挣脱，注定成为摆设。

　　所幸有死亡，所幸瓶子没法穿越死亡到达另一个世界，灵薄狱，尽管那只是一片灰暗的沼泽。刘震云在他的小说《手机》中说，少年严守一喜欢拿矿灯在黑暗的天幕上写字，光字足足停留了数分钟。我无法验证，因为所在的城市已无法找到“漆黑一片”。黑暗是光的反面，而灰暗什么都不是，是以光不得入。但有一种东西例外，想念。思念是随灭随生的，如果一天有人想到了瓶猫，那么灵薄狱中就会有一朵光出现，如果哪只瓶猫碰到了光，他就可以告别灵薄狱，进入最近的猫天堂。

　　狱中的另一类居民，是前两年流行的那种电子宠物猫。它们没有身体，只是一个简略的画像，出现于电子装置的液晶显示屏上；它们会叫：不管主人在上课抑或开会，该喂食了，该打扫卫生了。按一下按钮代表喂食，两下是玩耍，就靠这种被量化的伪爱，它们的伪生命存活上一周两周，而后因主人的某次疏忽而死亡。

　　这种电子宠物罪大恶极，因为它使人们幻觉———所有那些宝贵的东西，生命、爱情，都如同游戏中的宠物那样拥有三条或更多的命，失败了可以无限次重来。那些死去的电子宠物，或者说，已经“OVER”的一段程序，隐藏在灵薄狱中，却能自由穿梭。当那些宠物主人的生活面临变化，比如说，搬家、结婚、生育、经济地位下降，有时会听到一个小小的、刺耳的声音：扔掉你的猫吧，大不了以后再养一只。当心，那是“它们”在说话。

　　图：

　　迢迢　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