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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日出，洁白的路面上泛出一层胭脂红色。
轿车内，萧长风与史律师、曹卫东正在商量对策。法庭判决难以执行，早已在他们意料之中。萧长风揪住胡昆不放，并不仅是想出一口气，他还要达到预定的战略目标。拿不到钱，封不了厂，那战略目标是什么呢？萧长风想得到一份优先还款保证书。照史律师的说法，有了这份保证书，东方银行就得到某种优先权。在红星木钟厂的还贷计划中，东方银行必
须确保排在第一位。即使工厂破产，萧长风凭借优先权也能在清理债务时，得到种种先手之利。比起其他几家银行，东方银行将来要主动得多。这样，这场官司也就不算白打了。然而，胡昆厂长蛮横而又刁滑，他肯不肯出具这份优先还贷保证书呢？一路上，萧长风等人紧急商讨对策，一步棋一步棋地作出安排……
法院大院里停满了车。庄法官领大家走进大楼，找了一间空闲审判厅，权做会议室用。萧长风细长的眼睛微微向额角吊起，两道浓眉在眉心蹙成一个疙瘩，脸颊因怒气潮红，活像京剧人物林冲。其他人也板着脸，一声不吭。沉默中胡昆感受到压力，仿佛人们正在审判他。他自知理亏，嘿嘿笑着，转圈儿递香烟。萧长风转向庄法官，问道：“咱们法院的判决还有没有用？红星木钟厂借钱不还，倒底怎么办？庄法官，今天我要讨个说法！”
史律师接着说：“我们提出财产保全的要求，贵法庭答应考虑。
究竟采取什么措施？请二位法官明确指示。为保障东方银行债权的安全，我建议，封存红星木钟厂部分非生产性资产，比如已经停工的车间、厂部办公室那座小白楼、仓库……总之，我们要得到某种保证，保证红星木钟厂一旦有钱首先归还东方银行的贷款。”
庄法官想起院长的交待，深感问题棘手。他迟迟疑疑地道：“这个……这个问题要慎重处理。我们不能不考虑工厂的实际情况。封了厂里哪一部分资产，都可能影响生产，影响工人们的情绪……”
萧长风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一下一下打出火苗。他望着火苗，思忖地道：“有一样东西可以封，工人的利益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封了它，工人们可能会高兴，因为它具有象征意义。”众人感兴趣地望着他，问：“什么？”萧长风一字一顿地说：“胡昆厂长的轿车！”胡昆呼地站起来，黑脸渐渐地涨红。他冷笑一声，说：“萧行长是想打我的脸啊？我把话说明白，你封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封我的轿车！”萧长风冷静而坚决地说：“你欠我一千八百万元贷款，我连封你一辆车子的权利也没有吗？二位法官，我坚持封存胡厂长的桑塔纳轿车！”
庄法官和钱法官相视一笑，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胡昆很有背景，和法院几位院长关系也不错，在大问题上扳不动他。但是，萧长风巧妙地将他一军，只要求封一辆轿车，理由也站得住脚，那就不是没有可能了！二位法官心底里暗暗支持萧长风。
胡昆急了，嚷道：“你以为我愿意欠债吗？我是为了让厂里的工人能够吃得上饭。你想让我丢人现眼，工人们决不会答应！实话对你们说，我躺倒不干，红星木钟厂就要乱。工人们上大街，闯市政府，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我一个人撑着，苦苦撑着！”史律师笑道：“不一定吧？没有你在暗中做手脚，今天早上工人们也不会包围小白楼。”胡昆愣了一下，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史万军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台微型录音机，笑盈盈地放在大家面前。他说：“我当过记者，擅于采访。现在，我请你们听一段录音，看看工人们是怎么说的。”
史万军一按按键，录音机传出嘈杂的人声。这是史万军刚才在红星木钟厂与工人们交谈，偷偷录的音。有两三个工人依次说话，声音刺耳而响亮。他们的话里都透露出一个意思：“胡昆厂长说了，谁不去小白楼把银行的人赶走，谁就拿不到欠发的工资。要是银行封了厂，全体工人都下岗，一个不留！”胡昆是在要挟大家。工人们都对他不满，但也没办法……听完录音，众人都默默地看着胡昆。胡昆脸色紫红，猪肝似地难看。
史万军取出微型录音带，朝法官们晃晃：“如果我要起诉胡厂长的其他问题，这录音带可以算作有效证词吧？”
萧长风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把口气放缓和一些，对胡昆说道：“其实，谁也不是故意和你过不去，催不回贷款，我这行长没法干呀！胡厂长，你肯配合一下，我们也不会揪着你穷追猛打，大家都有台阶下。”胡昆听出萧长风的话里有转机，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他仍虎着脸，问：“你要我怎样配合？”
萧长风向曹卫东使了一个眼色，曹卫东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早已起草好的文件，递到胡昆面前。“这份优先还贷保证书，是为今后作准备的，请你先看一下，如果同意，你就在文件上签个字。有了你的承诺，我们可以容许你暂缓归还贷款。”
胡昆仔细地看完文件，暗想：原来姓萧的早就画好了圈，等着我往里跳呢！有钱得优先归还东方银行的贷款，假如破产的话，卖了骨头也得先还萧长风的债。这一招真够狠的！但他又一转念，觉得这张优先还款保证书并不会给他的利益带来直接损害。毕竟是一纸空文，用不着马上兑现，还不如他的桑塔纳轿车来得实在呢！于是，他决定扮演一个通情达理、豪爽仗义的角色。胡昆一伸手，向曹卫东要来签字笔，二话没说，就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他望着萧长风，诚恳地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难道我不懂吗？萧行长，只要你相信我，红星木钟厂有东山再起之日，赚到第一笔钱，一定先还你的贷款！协议我签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只是，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说。”“不打不相识，今后，我要和你交个朋友！”“行。”
萧长风与胡昆紧紧握手。一场交锋终于化干戈为玉帛，在座的人都感到欣慰。两位法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调解成功了，他们总算没有白费力。胡昆签过字的保证书当即复印三份，甲乙双方与法官每人一份。胡昆嚷着要请客，萧长风劝他免了，等红星木钟厂喘过气来再说。胡昆既然装穷，不好再坚持，请客之事只得作罢。
一行人走出法院大楼，街上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双方握手告别，各自登上轿车，往不同的方向驶去。 （连载二十八）
矫健／著作者:矫健资料来源: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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