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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习记者 陈宜飚 福州、北京报道
有英国媒体评论说，这起事件“令聚光灯照到了英国社会一个更黑暗的角落”。
英国社会一个更黑暗的角落
2004年2月5日晚，约30多名拾贝人在英国西北部兰卡斯特莫坎普海湾拾取鸟蛤时，遭遇涨潮被困，截止记者发稿时，已证实有19人被淹死。这起惨案在英国社会各阶层引起了普遍的关注，随着英国警方调查的深入，以及当地媒体对这批拾贝者悲惨经历的曝光，人们发现，这些拾贝人大多来自中国福建省福州近郊的福清市。
据报道，这些中国拾贝者不仅要面对大自然的竞争，还要面对当地拾贝者的竞争。当地海滩的危险不是只言片语可以描述，这个海滩潮差（相临的高潮和低潮的潮位差）达10米以上，退潮时海水退出12公里以外，而且流沙很多，由于海滩主要是由沉积物形成，人经常会陷入其中。曾经有人坐马车经过时没入其中，根本找不到。在2月5日之前，就曾经发生过中国拾贝者被困海滩的事件。
事发当日，由于是深夜，而且这些中国工人读不懂英文警告牌，因此当他们醒悟过来时，早已经被前后的潮水包围了，根本无路可退。只能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海水吞没。在采访中，记者曾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在拾贝者中有一对夫妇，丈夫由于头痛先休息，结果眼睁睁看着妻子消失。
另外，据一些失踪者家属透露，这些中国拾贝人曾经和当地的拾贝人发生激烈冲突。2月13日，有媒体也披露莫坎普海湾上的中国拾贝人和当地的拾贝者曾经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当地人把柴油浇在中国拾贝者的“成果”上付之一炬，并破坏了他们的工具。一个英国当地的拾贝者分析，2月5日中国拾贝者之所以在晚上出来，就是担心再次和当地人发生冲突。当地人认为这些人是“偷渡来的”，他们“不会讲英语，没有工作许可”，却和他们抢饭碗、抢地盘，冲突在所难免。难怪不少当地人说，“惨案迟早要发生。”
由于英国警方的调查工作尚未结束，因此目前还难以断定责任方在谁。而且由于种种原因，一些生还者拒不透露本人身份，使得身份确认工作难以顺利进行。
有英国媒体评论说，这起事件“令聚光灯照到了英国社会一个更黑暗的角落”。
遇难者是谁？
惨案发生后，英国警方迅速展开了调查。
截止记者发稿时，根据英国警方及其他一些媒体公布的数据，已有19人淹死（其中包括17名男性和2名女性），16人获救（其中14名中国人和2名白人），另有4人失踪。
由于调查工作仍在进行之中，对于遇难者及生还者的身份，中英政府均未发布正式说法。中国驻英使馆官员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些人身份尚待确认，而英国政府官员则称这些人为“中国移民”，英国不少媒体则说这些人是“东方人或是中国人”。
为证实死者及生还者身份，记者采访了英国驻华大使馆的新闻官彭亚轩先生。彭亚轩证实，迄今为止，调查工作仍未结束，英国警方现在主要调查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死者身份；第二，调查事故责任应由谁来承担。彭表示不能透露已经确认的死者或是生还者人员名单，但根据彭亚轩的说法，死难者中有8个中国人在事故发生前，已经获得了难民资格。
记者经过调查了解到，目前福州已经有16人（15个人来自福清市，1人来自苍山区）报告其家属在此事件中失踪，其中有多人可以说生还希望渺茫。
“水已经快淹到脖子了”
在2000年多佛港惨案之后，福州的福清市在此次惨案中再次令世人瞩目。据悉，已经有15个福清人在此次事件后报告家属失踪。记者采访了其中几个家属，他们几乎都表达了同样的诉求：希望英国政府尽快公布调查结果，并希望得到本国政府的帮助，协助他们向英国政府索求赔偿。
福清三山镇泽朗村人郭炳忠的哥哥郭炳龙几乎可以肯定在此次惨案中遇难。郭炳忠接受采访时透露：2月5日当天，郭炳龙曾挣扎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说，水已经快淹到脖子了。他在电话中告诉家人，老板看错了时间，本来1小时前就该叫他们上岸了，现在，他们已经来不及跑了……之后，他的家人再也没能与他联系上。
现在，郭炳忠最希望的是英国方面能尽快确定遇难者身份，不让阴影过久地笼罩家人。现在，郭炳龙的妻子和母亲已经多日没有吃饭，每天只喝点水。郭炳忠提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英国政府可以允许郭炳龙的妻子和儿子能够去英国确认遇难者。关于相关方面的花销，他希望通过媒体，向有关政府部门或是英国政府提出帮助申请。
采访中，郭炳忠说哥哥非常想念家，所以他们家人特地从国内买了一部很便宜的手机寄给身在英国的郭炳龙，郭炳龙经常是两三天就打电话回家，有时边洗蛤边打电话回来，总是说在那边干活很苦，晚上只要退潮都要“上班”。有一次，他甚至流着鼻血还要被迫去拾蛤。本打算苦干一年后就换个工作的他，没想到才干了不到两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同为福清三山镇的郭念珠也在此次事件后失踪。他的小姨子尤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姐夫在英国的生活时多次哽咽。“他说在英国的生活很辛苦。拾蛤经常弄得十指起泡。他刚到英国时，是在饭店打工，每个月能赚7、8千人民币。后听福建老乡说，拾蛤每月能赚2、3万人民币，所以才决定干这么危险的工作。”不过，尤女士说，郭念珠到英国不到一个月，还没有拿到工资，所以还没有工钱寄回家。
现在，尤女士十分担心姐姐的身体。她说：“姐姐身体一直不好，去年患了脑出血，受不了刺激，所以郭念珠在国外打电话说起在外面的境遇时都不敢跟妻子说，只与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说。”和郭家一样，尤女士也希望英国政府尽快解决此事，好给家人一个答复。另外，作为家人，她们希望能够前往英国取回亲人的骨灰。
英国政府能否给家属安排探视？彭亚轩说，在没有确定当事人身份以及责任归属之前，还不能决定是否给予这方面的便利。
赔偿悬念
在采访中，记者得知郭炳忠已经向英国政府方面提出赔偿。
据郭炳忠介绍，哥哥出国花了近30万，他在英国拾蛤，每个月大概能寄回家1万人民币左右，但只寄了两个月，今后的巨额债务如何偿还，已经成了他们最大心病。
尤女士也正考虑向英国政府要求赔偿。“我们希望英国政府能够考虑郭念珠家人的生活现状，给予一定的赔偿。郭念珠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在读书，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妻子，原本都是要靠他赚钱养活的，现在出了这样的悲剧，不敢想他们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尤女士说。
尤说，“当初郭念珠是打算去法国打工的，而且他去法国是办理了正规手续的。他2月份到法国，由于找不到工作，又想起还在家乡急需钱还债的家人，所以才决定去英国打工的。他作出去英国的决定并没有和家人商量，他是到达英国后才给家人打电话的。”尤女士说，为了从法国到英国，他还多给了“蛇头”7.3万人民币。
关于赔偿问题，有知情人向记者透露说，按照有关规定，即便是打黑工，英国有关方面是应该赔的，但他没有指出具体哪些规定以及哪些方面应给付赔偿。记者就此问题咨询彭亚轩时，他说，目前还不到谈赔偿的时候。记者从福清当地一位熟悉情况的人了解到，如果郭炳龙申请了难民的话，应该是可以得到英国政府方面的赔偿的。关于这一点，彭亚轩表示无法回应。
另外，也有专业移民律师表示，如果这些遇难者是受雇，而不是自发到海湾工作，他们老板需对他们的安全负责，否则雇主有可能因违反健康卫生及安全条例而受到起诉，受害人可通过法律途径得到保护或是赔偿。
中英政府反应迅速
悲剧发生后，中国和英国政府均对此事表示了极大的关注。中国驻驻曼彻斯特总领馆在2月5日夜11点30分获悉消息后，立即启动应急机制，开通专线电话，指定专人值班；分别同主管搜救行动的英国皇家空军、海岸警卫队、事发地警方及当地侨领和中国学联人员取得联系，了解、核实有关情况；要求警方尽一切可能，解救被困人员，并向警方表达希望派我人员到现场协助搜救行动的意愿。
在随后的调查中，虽然有部分的生还者已经确认是寻求政治避难者，而且4名生还者获救之后也提出了政治避难要求，中国使馆仍继续协助警方善后，派员协助英国警方进行调查。并不断将国内失踪者的名单报给英国警方，为确认受困者的身份提供了帮助。
彭亚轩告诉记者，英国政府和中国在这方面的合作很早就已经开始，在去年，中国还派官员到英国内政部，以帮助解决两国移民等方面的问题。另外，英国也派了一个官员到中国大使馆，以加强移民等问题的沟通。
惨案之后的思考
这次事故中有不少中国人是偷渡过去的，为了成为合法移民，他们申请了政治避难，对于这些只有初中文化（甚至没有文化）、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来说，这是最“便捷”的一种转合法身份的方式。而要申请政治避难，就得“列举”在中国国内受到的一些不公平待遇。“他们实际上是靠给中国政府抹黑来达到个人的目的，”当地一位知情者说，“但他们为此也的确付出了许多。”对于这种说法，福州一些政府工作人员觉得颇有些悲凉，“没出事就靠骂政府来转身份，出了事又想靠政府帮忙。”
在福清安前村村委及派出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说，在福清、甚至整个福州市都有“出国谋生”的“传统”思想，经常是一家有人出国后，就会拉上亲戚朋友一起走。走的途径各种各样，有的走得“正规”一些，比如假结婚；还有一些就是偷渡。上次在英国（2000年多佛港惨案中）被活活闷死的58人中就有福清人。而当地政府一直在广播中宣传偷渡的危险，类似的标语也到处都是。
但还是有很多人出去打工。一位当地政府官员说，“当地不少人偷渡在国外，辛苦躲藏打黑工几年后，碰上外国政府大赦、或是通过一些渠道申请政治避难，就可以永久性地成为当地移民，这样就可以合法打工，还可以把全家都接出去。这种梦想对当地农民来说诱惑极大。”
据记者调查，在福清当地，“盖上小洋楼，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的例子的确不少，通过各种渠道“转变身份”的也很多。而相对于他们的付出，这种收益显然大得多，因此才会有借高利贷出国的想法。另外，许多人做的工种不同，收入、辛苦及安全情况也相差悬殊，比如在餐馆里打工就安全得多。这样就更促使人们“放心”地出国打工了。
惨案能否避免
是否英国方面应该为国外的劳工提供更多的合法工作机会？英国驻华使馆新闻官彭亚轩说，其实外国劳工在英国也有很多工作可以做，这方面的信息可以向一些劳务公司咨询。但对于非法劳工，英国政府是不欢迎的。
英国国会上议院华人议员曾秋坤勋爵在英国国会上指出，目前英国有一百多万个职位是英国人不愿意做的，需要外劳来填补。因此，英国政府应全面检讨有关事件，使不法分子无机可乘。他同时敦促政府采取措施，防止任何针对华人社区的种族袭击事件发生。
英国首相布莱尔最近在下议院接受议员质询时也表示，向该惨剧中的死难者表示哀悼，对遇难者家属致以深切的同情。他表示，英国政府将密切注意该事件的发展，并找出解决办法。英内政部正考虑改革入境制度和劳工雇佣制度，他希望莫克姆湾惨剧这样的事件不再重演。
福州市已经报失踪的人员名单
福清市江镜镇苍溪村 曹朝坤，男，37岁
福清市江镜镇南宵村 谢小文，男，42岁
福清市三山镇泽朗村 郭长茂，男，18岁
福清市三山镇泽朗村 郭念珠，男，41岁
福清市三山镇泽朗村 郭炳龙，男，30岁
福清市三山镇安前村 林立水，男，36岁
福清市港头镇洋边村 余辉，男，35岁
福清市港头镇梓园村 王命林，男，39岁
福清市沙埔镇牛头村 杨天龙，男，35岁
福清市上迳镇下井村 吴宏康，男，36岁
福清市农田镇友谊村 林国华，男，39岁
福清市农田镇友谊村 林有兴，男，40岁
福清市农田镇友谊村 林国光，男，39岁
福清市江阴镇田头村 吴家珍，男，38岁
福清市高山镇龙上村 陈爱琴，女，41岁
仓山区仓山镇湖边村 董心武，男，3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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