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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一位患者家属的日记
陈墨
2003年11月25日 手术
哥哥打来电话，告诉我惊天的坏消息：母亲被确诊为食管癌，将在27日动手术！无法形容我的震惊、悲伤和担忧。如果家庭是树，母亲则是根。母亲要出问题，家也就散了。
哥哥说，母亲的病情不算太严重，而且手术和治疗是在苏北最好的医院——淮安市第一人民医院；诊疗组长黄苏是胸外科主持工作的年富力强的专家、副主任；主刀医生郭伟也是胸外科副主任，是食管癌方面权威。但愿一切顺利！
立即向单位请了假，明天赶回去。
2003年11月27日 祈愿
中午到淮安，一下车就奔医院。
母亲刚出手术室，处于半昏迷状态，脸色苍白，极度疲惫，身上到处插着管子，完全换了一个人。
我没有时间悲伤，一边擦着不自禁流下的泪水，一边按医生和护士的嘱咐，每隔半分钟呼唤母亲一次，以不让她睡着，据说，病人如果在麻醉状态中睡着，随时可能有不测。
感觉是在将母亲不断从鬼门关唤回。
按照医嘱，我和家人一起，每半小时让母亲翻一次身，每一小时扶她坐起来拍背。
下午，和家人商量护理方案。决定一周内每天24小时不间断安排四人分两组值班，严格遵照医生嘱咐行事。
2003年12月4日 顺利
母亲的手术算是很顺利的，术后恢复也不错。
家里兄弟姐妹多，大家每天争着在医院陪护。每个人对护理方法早已烂熟于心。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如果说对医院而言，母亲只是个普通病例；对我们全家，这则是一个最重要的生命。
不出意外的话，8日母亲可以拆线下床。医生说，此后再观察一周，如果顺利，便可出院了！
2003年12月6日 意外
早上，按照医生嘱咐，母亲试着下床走了几步。她是个坚强的人，也相当配合治疗。
下午，意外真的出现了：母亲左小腿出现轻度肿胀。几小时后，肿胀越来越明显。我们有些担心，但床位医生已经下班。连忙去找护士。护士说可能与术后卧床不动有关，建议将母亲腿部垫高。照着做了，但效果不明显。
2003年12月7日 会诊
早上，母亲的腿肿得更厉害，从小腿肿到了大腿。
床位医生谈进查房时，初步判断可能是腿部静脉血栓，也说与术后不动有关。要母亲做个彩超。
9时30分，彩超结果出来，果然是腿部深静脉血栓！负责母亲的床位医生谈进不在，我们找到当日胸外科值班医生，该医生表示，还是等谈进上班再说。
可病情能等吗？我们再和值班医生交涉，那人说血栓属于普外科诊疗范围，同意联系普外科会诊。
10时40分，普外科来了两名医生，其中一位很年轻。年轻医生到病床前看了看，另一位医生径自到胸外科办公室坐着了。
我们跟着年轻医生到办公室，他并未向另一名医生汇报情况。简单听了我们介绍，并看了彩超诊断结果，那一直坐着的医生告诉我们治疗方案有两种：一是自发现症状48小时内（应当是8日下午前）手术除栓；二是药物溶栓。我们再想细问两种方案区别时，他已不愿意多说。
随之，那医生开了个处方，好像是尿激酶和丹参两种药物。但处方上没写剂量。胸外科值班医生莫名其妙，追问剂量，那普外科医生口头交代了一句，就转身离去。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就叫会诊。
此时，恰好遇见黄苏。他说，深静脉血栓问题不大，不需要做手术，药物治疗两天可愈。
听黄苏一说，心里踏实不少。毕竟他是诊疗组长。
下午，谈进问我们想不想做手术除栓，因为有黄苏说法在先，我们决定选择药物治疗。
2003年12月9日 困惑
母亲的腿肿没有消退迹象。我们焦急万分。
上午，胸外科再次请普外科来会诊。决定继续输液。
下午，谈进来病房，嘱咐母亲要在床上静卧两周，左腿不能动。
此前，我们一直十分相信医生，小心翼翼地按着医嘱护理。听说静卧两周，我们第一次有了疑惑：左腿两周之内不动怎么可能做到呢？轻微姿势调整算不算动？如果说血栓形成是由于长期不活动引起的，那么两周不动会不会加重？
带着疑问，我去请教黄苏。黄苏说可以轻微地动，但究竟什么叫“轻微”，他也说不清楚。
黄苏又第一次告诉我，药物治疗是一种保守方案，不可能根本上除栓，只能“侧支循环”。也就是说血栓会永远留在腿部，可能会有后遗症。
这是个新说法，如果早知道，也许在普外科所说的48小时内，我们会选择手术治疗方案。为什么黄苏7日没有说清楚呢？
还想细问，黄苏突然起身离去，再不理我。
晚上8时左右，母亲的腹部也开始肿。我们找了值班医生，医生说他没办法，要等明天床位医生上班后处理。
看不得母亲的痛苦，10日零时，我们再次找值班医生。经再三要求，值班医生又请来普外科一名医生会诊。
普外科医生没拿出更好措施，说药物作用会有一段时间，要继续观察。但他也说，血栓形成与术后长期不动有关。
可我们始终是严格按照医嘱行事的，那么术后医嘱会不会有问题？
2003年12月10日 咨询
上午，就血栓成因分别打电话请教上海和北京医学界的朋友，得到的回答是：血栓是由于两个因素同时作用引起的，一是病人血脂高；二是术后动得少。二者缺一不可。看来，术后医嘱真有不当之处。
10时左右，拨通院长郑谦电话，想就有关问题向他当面咨询。郑谦在电话中说，“请你尊重我们医院办事程序，有问题不要直接找我，可以向医务科反映。我们医院任何部门对患者及家属都会热情接待的！”
下午，向医务科递交了一份《关于患者郑玲腿部静脉血栓的情况说明及疑问》，对有关问题提出疑问，希望得到明确答案。
医务科一姓刘的小伙子热情接待了我。承诺会立即将材料转给胸外科，并肯定地说，12日前，胸外科会给医务科书面答复，到时医务科会将书面材料转给我。
2003年12月12日 承诺
早上，黄苏、谈进查房。黄苏没有问母亲病情，却对母亲说：“你儿子把我们告了！”弄得母亲不知如何是好。黄苏说这话的场合和对象似乎不妥。
我明天要回单位上班，11时左右，找郭伟，一是对他表示感谢，二是询问血栓成因。
郭伟相当耐心地作了解释，并表示，术后血栓是极偶然发生的病例，如果术前注意到母亲血浓度高，应当在术后直接加些溶栓药，但那也有风险。郭伟谈到在病情面前医生的无奈。他诚恳的态度赢得了我的理解。但这只是与他个人之间的交流，不能算是医务科所承诺的正式的书面答复。
如果黄苏和第一次会诊的普外科医生能有郭伟这样的态度，母亲的血栓或许不会至此地步。
下午，到医务科取胸外科的书面答复。医务科说，还没有来。要我再耐心等待，并承诺一收到材料，就电话告诉我，并给我发传真。
2004年1月5日 等待
今天仍没有医院方面的消息。给院长郑谦写了封信。请他就血栓成因、治疗方案确定、黄苏及普外科那名会诊医生的态度等问题作调查并答复。
2004年1月13日 敷衍
上午，谈进来电话。说郑谦收到我信了，委托他向我解释。我觉得有些事情是谈进无法解释的。我心中不快，没和他多说。
下午，家里来电话说去病理科借标本时（想在北京请专家再看一下），病理科主任态度极差。对此我在借病理切片时有过体会，当时，那主任听说我借切片，说了一句：“借这东西没用！”我连忙请教他，但他根本没答理我。
更加不快！
2004年1月14日 请求
医院方面仍无消息。
又给郑谦写了封信。再次希望他能关注此事，并告知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以便与我沟通。
2004年1月20日 再承诺
上午，淮安一院行风办负责人张燕打来电话，承诺将尽快给我书面材料，还将说服黄苏1月27日前后就其服务态度问题与我书面沟通。
今天母亲去医院做术后复查。电话中说，复查结果不错，是郭伟接待的，态度也非常好。
2004年2月3日 再请求
前两天家里来电说，张燕登门看望了母亲。
感觉张燕是个精明、干练的人，为这事她确实费了心。但她没能给我所要的东西。
上午，与张燕通话，对她表示感谢。但还是希望能尽快看到医院关于血栓成因的材料、黄苏的书面说明和医院对相关责任人的处理意见。
2004年2月10日 无奈
距医院最早答应给我书面材料的日子已经两个月了，院方对我所反映的有关服务问题也始终没有令人信服的解释。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古语说：“医者父母心”，我不敢奢望；有人说，病人是客户，是上帝，我也不敢奢望。许多朋友提起看病经历，都深有感慨，认为病人在医院、医生面前，毫无疑问地是弱者。
在治疗技术上，病人应当相信、服从医生。话说回来，因为信息严重不对称，病人也只能相信医院和医生。但在服务上，医患双方地位至少应当是平等的。
病人付给医院的不止是钱，还有对医院的信任，甚至是将生命托付给了医院。医生用以承担这种托付的不止是医术，也不止是自己的收入（据我所知，淮安一院一名主治医师的年收入可以达8万元左右，相当于当地城镇职工平均收入的15倍左右），还有职业精神，或者叫人道主义精神。
否则，即使病人生理上的病治好了，心理上也会生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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