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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鸿
纪实摄影家们也拍摄人们和都市场景的照片，但是他们作为观察性的外部现实去接近他们的主体。而实验摄影家们只会从自身与周围世界之间的互动中找到意义，而且往往使他们自身成为摄影作品的中心
20世纪70年代晚期和80年代，摄影又一次在中国成为了一门艺术。这一时代见证了对二战以来西方摄影各大学派与大师们的介绍。他们的技巧以及对社会和艺术的观点影响了整整一代的中国年轻摄影家，毫无疑问，他们的第一目标是让摄影艺术重新恢复记录真实社会事件与人类生活的可信度。其结果是从上世纪80年代一直延续到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纪实运动”，产生了许多深具政治意味的作品，或探索社会的黑暗面———贫困、匮乏、社会阶层的形成以及政治不公正，或颂扬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并未损害到的、理想化、永恒不变的中国文明。
这一初级阶段被中国评论家称为“摄影新潮”，持续了10年左右，它为新一代的摄影家们超越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进行广泛的艺术实验奠定了基础。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与中期，摄影艺术与方兴未艾的实验艺术运动联系了起来，由先锋派艺术家们用来记录表演与舞台场景。从那以后，常常被中国艺术家和评论家称为“实验摄影”的图像记录分支发展成为了主要潮流；它在过去十年中令人兴奋地不断发展充满了毫无间断的彻底改造、丰富创作、多元实验以及与其他艺术形式的相互滋养。当“实验摄影家们”从表演、装置与多媒体艺术中找到灵感时，表演家与装置艺术家们已经在作品中经常采用摄影技术，有时甚至将自己改头换面成为完全的摄影家。由于摄影艺术相对数码成像等新型视觉技术的开放性，同时，因为它最有效地挑战了虚构与现实、艺术与商业、客体与主体之间的传统疆界，摄影艺术目前在中国现代艺术领域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而在中国激发与渗入了各种艺术实验。
将于2月18日起在上海美术馆举行的《聚焦：来自Haudenschild收藏机构的中国现代摄影作品》是见证这一艺术门类的两场摄影展之一，它展示了这门实验艺术的部分最新作品。陈列的大多数作品创作于最近五年内，其中有大量作品的创作年份在2000年至2002年之间。因此，这场摄影展从双重意义上精确地聚焦于当代性———中国作为快速变化的社会的当代性，以及摄影艺术作为不断自我创造的艺术形式的当代性。就主题而言，这些图片展现了艺术家们对生活环境与自身个性超越一切的关注。
“都市一代”的图像进一步联系到了实验艺术家们的自我表达，他们常常认同于这一代人。事实上，表达自我的强烈兴趣将实验摄影与中国现代摄影艺术的其他分支区别开来。例如，尽管纪实摄影家们也拍摄人们和都市场景的照片，但是他们作为观察性的外部现实去接近他们的主体。而实验摄影家们只会从自身与周围世界之间的互动中找到意义，而且往往使他们自身成为照片的中心，正如本次摄影展中的许多作品一样：洪浩的《洪先生总在等待……》、施勇的《永远》和《你不可以克隆，但你可以买》、赵半狄的《赵半狄和熊猫咪》、冯梦波的《Q4U》、曹斐的《漂亮的狗眉》与徐震的《缝纫者》。施勇将自己描绘成多个大批量生产的机器人；赵半狄在自拍像中采用了公共海报的风格与格式；冯梦波在电脑游戏的虚幻世界中把自己变成动作英雄；洪浩把自己想象成西式豪华宅邸的主人；曹斐幻化成猫；徐震用自己身体各部位的照片构造出了一幅抽象画。这些图片结合在一起，产生了化妆舞会与自我操纵的效果，两者都反映了艺术家们自我认同的危机，以及他们在快速商业化的社会中对个性的迫切要求。
（巫鸿是芝加哥大学艺术史、东亚语言与文化教授，曾撰写了大量有关中国现代艺术与视觉文化的文章，为多次中国实验艺术的重要展览提供协助，其中包括第一届广州三年展。作为芝加哥大学Smart美术馆的顾问馆长，他曾协助纽约国际摄影中心组织的《来自中国的新摄影艺术》。）
《国际金融报》 (2004年02月06日 第十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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