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巴士
童月
日本人多事,发明一种“猫语破译系统”,不知使用方式是否如“东方快车”——选择一段猫语,拉黑,回车,明明白白的人话即现。依照猫类生活环境,译文无非是:“食无
鱼,不如归去”;“老女不嫁,踏地呼天”;“卧榻之侧岂容他猫酣睡”等等。当然也可能是:谁翻译我们谈话谁是八婆。
家有四猫,我能辨出四种猫的发音:ao,ao-u,wo-u,miao,加上声调的起伏转合、耳朵尾巴的抑扬顿挫,兼以综合语境的考察,大概有几十种语义。
竖起尾巴,发ao声,如绊马索一般缠人腿,铁定是饿了;直视窗外小鸟,尾巴上下敲地,发ao-u音,乃恳请你开窗放它出去狩猎(猫通常有强烈的家庭责任心,总觉得有义务为全家打食,是以主妇晨起,常见血淋淋的老鼠放在床前——那是爱猫敬献的早餐。如果你把它丢到垃圾桶,猫有可能以为你不满意,下次猎物更加丰盛);伏地,尾巴毛发竖起,成一把“试管刷”模样,发wo-u音,则是威胁:信不信我让你死得很难看?
有时想,猫听人话,是不是也如人听猫言,我们引以为豪的上百种音节,不过是它们耳中不同声调的“呜啊噢”。
幼时学英语,分不清几个类似的音节,只因为它们在我汉语的记忆中没有语义差别。因此,当一对夫妻当着猫的面讨论年终是否发双薪隔壁家老王新买一辆车今晚是否看电影时,猫可能伸个懒腰:啊哈,平淡的哇哩哇啦的声音,表示他们在“相濡以沫”。
我们猫喜欢互相舔毛,相濡以沫;他们人喜欢飞短流长,借助唾沫的润滑,把生活中那些微小的沙粒在唇齿之间舂成细粉。
看过一个日本动画,一只男猫为了讨女朋友喜爱,跑去学习人类生活方式。首先是直立行走,后果是:一群猫偷食,被抓住的肯定是他,因为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接下来,是语言,通过小学校外的偷学,他终于以一口流利的东京口音约会女朋友,女猫说:miao-u-ou,翻译过来就是:说人话的喵喵好恶心。
套用那句名言:不是我们在说语言,而是被语言所说。语言不是思维的工具,它控制我们的思维方式。说人话的猫,或者被人化的猫,不见容于人猫两道,倒像是《无间道》中的卧底了。
也许,那住在我书房的四猫已发明了一套“人语破译系统”,并在半夜偷偷装入电脑。在我敲字的时候,它们已悄悄将其译成猫语,在猫界流传。
人类一思索,猫咪就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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