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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发改委外经所所长张燕生谈进出口变化对宏观经济的影响观点
今年我国出口增速不会像去年那么高。去年我国出口增速实在是太高了,国际上要有多大的市场容量才能继续容纳中国如此大增量的出口?因此,我们对今年出口增速的估计要谨慎一点,今年我国的出口增速保持在10%-15%,这是比较合理的和理想的目标。
今年进口估计会有比较高的增长。首先,我们对WTO的承诺履行得很好,履行得很好就意味着进口也会增加。其次,影响我国进口需求增加的另外一个因素是我国国民经济的快速发展。估计今年我国的进口增速要比出口高出3个点到5个点,在18%-20%范围内波动。
记者:去年我国进口增速比出口增速要快,外贸格局发生了显著变化,这一变化对今年经济运行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张燕生:说到去年外贸的变化确实比较大,为什么会这样?实际上,去年的情况比较复杂,去年10月13日宣布,今年出口退税率平均要下降3%,3个点对于商家来说是不得了的事情,所以比较反常的情况是去年企业加紧了出口,去年12月份出口同比增长50.7%,这是一个非常高的数字。
另外,从去年全年来讲,进口增速比出口来得大,增速快的话,如果快到5个点或8个点,一年下来,进口对我国主要贸易伙伴的外需拉动要比他们本国内需来得大,也就是说,满足这些国家外需的部分要比满足内需的部分来得大。
从这个角度看,要说外贸对中国经济影响的话,去年确确实实出现了进口增长快、顺差因素减少、降税等政策性因素导致出口年底抬尾的现象。那么今年会怎么样呢?这个情况会继续吗?需要分析。
全球经济复苏、出口退税率下降、FDI增速降低等将综合影响出口增速
记者:那么,今年有利于我国出口的因素究竟有哪些?
张燕生:今年有利于影响出口的因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全球经济复苏,外需增长会拉动我国的出口增长,包括美元贬值等因素刺激我国出口增长；另外一个因素是内生的经济增长因素。
所谓内生性是指改革开放创造了一种新的出口增长机制,一个普通的农民企业家可以通过模仿吸收、对外学习以及国际合作,逐步形成把真正经过国内市场考验的,有市场竞争力的产品打入国际市场的能力。我国有越来越多的地区,尤其是东部沿海地区,有相当一部分民营企业、改制后的国有企业以及外商投资企业,有相当一批具有国际比较优势的出口产品,正在形成这种机制和能力。这种内生的经济增长因素支持了我国在全球经济衰退或萧条的情况下依然保持强劲增长。那么,这两个因素将支撑今年我国出口的增长。
所以,综合地看,今年我国出口的增长虽然不会像去年那么高速增长。说实话,去年我国的出口增速实在是太高了,国际上要有多大的市场容量才能继续容纳中国如此大增量的出口?因此,我们对今年出口增速的估计要谨慎一点,今年我国的出口增速保持在10%-15%,这是比较满意的、合理的和理想的目标。
记者:今年我国出口形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是大家非常关心的问题。
张燕生:从出口的角度看,首先是今年的外需增长比去年会有明显的好转。从美国去年三季度、四季度经济增长情况来看,三季度达到了8.2%。从日本和整个亚洲的经济复苏情况看,去年经济复苏的趋势越来越强劲。因此,人们相信,今年亚洲、日本和美国的经济要比去年来得好。在这种情况下,今年对我国的出口需求就要好于去年,前提是我们的主要贸易伙伴经济好转的话,就会拉动他们的进口需求,如果拉动了他们进口需求,对我国的出口也会有一个带动作用。这样今年我国的出口由外需拉动的部分会变得比较强劲,起码这部分比去年和前几年要快。
记者:今年要实施降低出口退税率,还有国际贸易摩擦不断,这些因素是否会影响我们今年的出口?
张燕生:确确实实,我们出口遇到的问题,一是我们的政策做了调整,出口退税率平均要降低3个百分点,例如一些纺织服装、机电产品出口退税率由17%降到13%,这个影响从今年开始将会明显体现出来。我相信,这部分对今年出口会有很大影响。因为,我国大部分出口商品的边际利润是比较低的,也就是说,出口产品的利润是比较低的,如果降低3个点的出口退税,加上国产和进口原材料与中间投入物价格上升的话,对我们的出口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另一个比较大的影响因素是国际摩擦在加大。国际摩擦主要表现在反倾销、反补贴、技术壁垒、绿色壁垒等方面,还有去年11月18日,美国对我国的三种国际上已取消配额限制的纺织产品设置特殊保障的新限制性措施。相信不光是美国,还有秘鲁和欧洲等,还有更多的国家像日本和韩国等,他们都会在国际上推行纺织服装贸易自由化的同时,对中国的纺织服装产品出口设置新的贸易保护限制。这不是说现在的负面影响有多大,但国际摩擦对我国出口的影响会产生一种不确定性。这是需要我们重视的问题。另外,一个比较大的影响因素是外商直接投资(FDI)增速下降。
记者:从去年下半年以来,FDI月比增幅一直处于下降趋势。那么,导致FDI增速下降的原因是什么?对出口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张燕生:我们发现,到去年年底,我国实际使用的外商直接投资(FDI)增速连续6个月逐渐下降,这倒不是说中国的投资环境不好,中国的经济前景不好,来华投资的投资回报不好,中国加入WTO后,投资环境和投资的预期收益率都在上升或改善,主要是由于全球经济复苏,复苏以后全球投资的亮点在增加。我们知道,资本都是追求全球投资的多样化组合,亮点的增加分散了FDI。FDI的主要来源地和投资地都是发达国家相互投资的部分,尤其是强强联合的跨国并购明显增加,这样一来的话,我国全球吸引FDI第一的形势会发生变化,今年FDI增速和增量发生变化的话,对我们的出口增长就会产生影响。因为,FDI与我国的出口增长有密切的关系。我们的加工贸易占出口比重的一半以上,而外商投资企业占加工贸易中70%以上的比重(去年占到80%左右)。这么大的规模,如果FDI增速减慢的话,对我们的出口的增长速度还是有影响的。
市场开放和经济快速增长:影响我国进口继续高增长
记者:刚才,我们主要谈了出口因素对今年我国外贸形势变化的影响。那么,进口因素对我国今年外贸的影响如何?
张燕生:如果从进口的角度看,今年进口估计会有比较高的增长。首先,我们对WTO的承诺履行得很好,履行得很好就意味着进口也会增加。我们应该深刻地理解,中国加入WTO是对全球开放了市场,开放市场就是关税逐年下降,前年是12%,去年是11%,今年还会继续下降(10.4%)。非关税也在继续取消,尤其是2005年要全部取消。这样的话,我们进口管制的数量在下降。这样一来,我国今年的市场会越来越开放,进口当然会增加,尤其是处于目前我国消费热潮的那些产品如汽车。过去,1980年代我们是进口家电产品,1990年代进口IT产品,去年我国进口了17多万辆汽车,相信这个势头今年还会保持,所以今年的进口还会增加。类似的行业还有与住宅相关的产业和产品等。
影响我国进口需求增加的另外一个因素是我国国民经济的快速发展。今年我国经济仍然能保持一个高的增长速度,至少是保持8%增长速度,虽然全球经济复苏,但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比全球速度还是来得快,中国还是处在一个高增长期,因此进口一定会有一个高速增长的势头,尤其是我国进入经济高速发展阶段、重化工业化发展阶段,我们还会发现我国已经进入了一个大进大出的全球化新阶段。我们的高增长,比如我们的钢铁产量达到了2亿多吨,进口的钢材达3717万吨,对生产钢材的铁矿石的进口需求达1.5亿吨。同样石油和天然气等消耗非常大,去年进口原油近1亿吨,进口产品油近3000万吨,还包括粮食、棉花和大豆等农产品进口。另外住宅消费热对建材的进口,有色金属、能源材料等,包括我们用于生产出口产品的一些主要设备都是进口的,例如我国纺织机械的进口已经成为全球纺织机械的价格决定者。这样一来,经济高速的增长,加上进出口贸易新格局的变化,今年我国的进口一定会继续快速增长。
所以我估计,如果说今年我国的出口增速能保持在10%-15%左右水平,那么今年我国的进口增速要比出口高出3个点到5个点,估计上限在18%-20%范围内波动。
进出口新格局:对我国经济及产业结构的影响
记者:如果假定这样的进出口新格局及增长比例,那么对我们未来经济及产业结构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张燕生:带来的最大影响可能是我国的国际收支顺差会有明显减少,因此我们国际顺差会一步一步减少,这一势头还会继续,甚至会出现贸易逆差。这主要讲的是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我们一直是逆差。
我们知道,经常项目＝货物贸易收支＋服务贸易收支＋单方面转移,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原来的经常项目和资本项目的双顺差局面有可能会改变。在这种情况下,这对我们的对外开放提出了新的问题。当我们加入WTO,一方面,我们参与了全球化后发现,大国参与全球化改变了国际经济的旧格局,国际摩擦加剧；另一方面,我们积极参与全球化,不断改变旧格局,也引起了新的贸易摩擦和贸易冲突。在新的形势下,我们的市场也会全球化。当我们在市场开放后就会发现,外资来得很多,进口产品来得很多,对国内产业和国内的市场会产生新的冲击和新的影响,尤其是我们现在的就业压力很大。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搞好统筹,怎样来统筹对外开放和国内发展之间的关系?
从大的方面讲,这种影响体现在:一是大国参与全球化,融入世界,必然引起旧格局的变化；二是市场开放,越来越多的进口产品进来,使得与进口相竞争的相关行业面临的竞争压力会不断加剧,相当一部分竞争力弱的企业,就会面临转产、停产或破产等,从而会导致国内一部分企业受到影响,丧失相当一部分就业；三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来讲,相当一部分的进口产品对我国的新技术产业、装备制造业、重化工业,以及对我国国民经济中的一些重要行业会产生冲击。目前有相当一批国企改制滞后,技术设备比较落后,研发能力比较薄弱,这对我国下一步的产业结构的影响比较大,所以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加快我们产业结构的调整和体制改革。
但是,另外一方面,开放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新的产业和产业结构,这就提出了一个大问题:我们现在已经形成竞争优势的产业怎么走出去?也就是说,我们作为大国参与全球化,不仅是要把产品打出去,而且还要利用全球开放的机会,发展我们的全球化战略,包括一些重点资源项目如石油、天然气等。像我们今后的钢铁产量会达到3亿吨,如果再多的话,需要更多的矿石供给和能源供给保障,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全球的资源配置和进行全球的多元化投资,来保障我们走现代化道路时所需要的重要的战略性资源的供给保障,因此走出去变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当然,对我们产业结构影响的判断,我们不能以2年入世来谈论影响,虽然入世2年,我们已经看出一些迹象、影响和发展势头,但这种影响起码要有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看出来,2年只是初见影响的端倪,5年才能判断出一些中期的迹象或影响,10年才能看出真正的影响。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可以做一些调整,包括很多的政策调整,还有引入或发展包括物流、高增值的服务业等新的业态。
从总体上看,对我国经济增长来讲,外贸形势的变化,仍然会保证我国经济保持一个高的增长,但中间会产生一些变化,需要我们进行调整,如政策或产业的调整。一些优势行业在开放的情况下,如果不及时调整,就会失去优势,面临越来越大的危险和竞争压力。
记者:也就是说,目前我国外贸新格局的变化,对我国经济及产业结构调整的影响还无法及时显现出来?
张燕生:是这样的。这种影响现在还难以显现出来。为什么?现在是我们的经济处于高速增长时期,在这一时期,蛋糕是在增加的,只不过是老外拿走多一点,我就拿走少一点,我要拿走多一点,老外就要拿走少一点,真正的影响将会在经济增长速度减缓时体现出来。经济是周期性的。但是,即便在目前的情况下,外贸新格局的变化多多少少还是有影响的,我们的企业现在面临的压力不是非常大吗?为什么说狼来了?现在初步看来狼真的开始抬头了。比如说我们的零售百货,好不容易几十年打下的天下,世界巨头都在开始进入,抢滩上海、抢滩中国,这时候你会发现,从管理、资金、全球采购体系、销售配送等,整个落后不是一个方面的,而是全面的,怎么才能做到既维护国家的根本利益,又能符合WTO开放规则?这些对我们来讲都是一个新问题。
今年进出口新格局及增长比例的变化:对人民币汇率波动的影响
记者:在我们给出了对今年我国外贸形势的分析判断后,这一新的外贸形势对人民币汇率会产生什么影响?
张燕生:如果今年进出口形势发生变化的话,对人民币汇率会产生什么影响?是这样的,要从两方面看,首先,经常项目顺差减少,FDI增速减缓,今年我们仍然可能有双顺差,但双顺差的幅度会减少,那么外汇储备的增加速度也会放慢,加上今年年底美元也可能会升值,这样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会减少人民币汇率的升值压力；另外,国际上压迫我们什么呀?是压人民币汇率的形成机制,是要求我们的人民币汇率的波动能够更加灵活,更加富有弹性,更多由市场供求关系决定,而不是1998年以来的那样的盯住。在这种情况下,看我们什么时候来进行人民币汇率走向更加灵活和弹性的改革,如果让它浮动的话,它还是会往上走的,真正来讲,人民币汇率浮动会围绕着均衡有效的实际汇率来上下波动的,而不是单调地升值。
所以,从今年看,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仍然很大,但要求人民币升值压力的客观基础会有所削弱。从根本上讲,人民币汇率长期升值的时期还没有到,无论是处理银行巨额不良债的风险,经常项目出现持续赤字的可能性,还是整个资产市场的培育,现在还是举步维艰,而二元结构的问题依旧,预示着我国外贸、外汇、外储、外债的结构改革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们要有充分的准备。
作者：记者 乐嘉春 邹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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