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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龚伟同
卡利斯托·坦齐没料到，他一手缔造的乳品帝国帕玛拉特竟然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而他自己也在行将古稀之年身陷囹圄。
一切似乎都很戏剧性。2003年9月份，帕玛拉特一份报告称，该公司在开曼群岛的子公
司邦拉特公司(Bonlat)在美洲银行存有39亿欧元。12月19日，美洲银行予以否认。这成为帕玛拉特的生死转折点。同一天，帕玛拉特承认，邦拉特公司这笔资金纯属子虚乌有。紧接着，意大利检方迅速介入，对帕玛拉特进行调查。12月26日，65岁的坦齐被拘捕。次日，帕玛拉特进入破产程序。
从美洲银行点燃帕玛拉特财务丑闻的导火索，到这家意大利第八大公司破产，前后仅一个星期。
其实此前帕玛拉特就已出现了某些征候，只是当时还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2003年12月初，帕玛拉特6000万欧元的欧元债券到期需要偿还，当时帕玛拉特就已经非常吃力。金融市场觉得奇怪，帕玛拉特的现金和短期资产据说超过40亿欧元。这样的公司偿还6000万欧元的债券怎么会如此困难呢？
不过，此事还是引起了帕玛拉特的债权银行对坦齐的不满。在银行的逼迫下，12月15日，坦齐被迫辞职，将几十年前一手创办的公司大权交给恩里科·邦迪(Enrico Bondi)。据说，当时坦齐就告诉恩里科，公司存在一个几十亿欧元的财务黑洞，但他没有说明这个黑洞是如何造成的。
在审讯中，坦齐承认伪造文件材料，盗用帕玛拉特的5亿欧元，用于支撑其家族经营的一家不景气的旅游公司。他还供述说，该公司账户上有100亿美元失踪。据检方的初步调查，失踪的资金有可能高达130亿欧元。而2002年帕玛拉特的营业收入才71亿美元。
除了坦齐，被逮捕的还包括帕玛拉特前首席执行官福斯托·唐纳，该公司的外部律师吉安·保罗·齐兹，前首席财务官卢西亚诺·戴尔·索尔达托，以及该公司财务部门的两名成员等。但是，要调查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有可能要数月之久。现在仍不清楚一百多亿欧元资金中是确定都存在但已消失，还是只有部分是真实存在的。
据悉，坦齐等人的财务造假手段并不十分高明。一种说法是，帕玛拉特通过伪造合同、商业票据等向银行贷款，然后利用银行贷款弥补损失。调查人员认为，帕玛拉特从银行骗取的资金中可能有60亿欧元用于并购，而这些并购中有许多陷入亏损。
调查人员还认为，帕玛拉特管理人员早在13年前帕玛拉特首次在米兰证券交易所上市时就开始隐瞒损失了。意大利一些媒体称，帕玛拉特的造假时间长达15年。在此期间，帕玛拉特由最初生产意大利腊肠和果酱的小公司摇身变成在30个国家拥有3.6万名员工的全球大公司，坦齐也从吴下阿满式的小老板变成了受人尊敬的CEO。
为什么帕玛拉特能在如此长的时间里瞒天过海？普遍的看法是，这与均富会计师事务所的“不称职”有关。长期以来均富会计师事务所一直是帕玛拉特的会计事务所，同时也是帕玛拉特子公司邦拉特公司的会计事务所。据了解，均富会计师事务所的两名高管为帕玛拉特经理提供了一些对邦拉特子公司财务报表进行造假的方法，然后又对帕玛拉特的财务报告进行不实审计。这无异于警察告诉小偷如何去偷东西，然后又给小偷出证明，证明他是好人。
均富会计师事务所则声称，他们也是受害者，其理由是帕玛拉特伪造有关邦拉特公司的美洲银行证明使他们受骗上当。这样的解释显然说服力并不强。据调查人员称，帕玛拉特每年至少要造4次假，伪造出能显示该公司与邦拉特公司有巨额现金往来的文件。帕玛拉特正是通过操纵邦拉特子公司的资产负债表来改变公司的财务状况。
对于帕玛拉特如此频繁的造假，均富会计师事务所竟然毫无察觉？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均富会计师事务所存在不规范的做法。比如，均富会计师事务所使用帕玛拉特的内部邮件，而不是通过银行或第三方，要求帕玛拉特提供该公司的财务信息。
帕玛拉特被许多人称为“欧洲的安然”。这两起丑闻不乏相似之处，比如，在被贴上坏蛋的标签前，两者都曾被视为“英雄”——帕玛拉特曾被认为是一家管理良好的公司，但是它更多地带有意大利特色。
意大利对公司的独立监督向来很弱，加上长期以来大公司一般是家族企业，由内部人控制，因此意大利公司的透明度更差。米兰博科尼大学经济学教授弗朗西斯科·贾瓦齐表示，如果帕玛拉特公司内有一两名外部董事，这样的丑闻就可能不会发生。他指出，在帕玛拉特公司董事会中，没有任何人是真正独立于坦齐家族的。坦齐家族控制了帕玛拉特51%的股份。
另一方面，在意大利，小股东的利益又往往受到漠视。根据意大利公司法，小股东除非持有公司5%股份，否则他们不能起诉公司，在很多情况下他们很难达到5%的持股比例。博洛尼亚大学的公司法教授卢卡恩里克斯指出，意大利还没有形成尊重小股东权利的文化。
帕玛拉特丑闻表明，意大利需要加强对其家族资本主义的监控。不过，在意大利，要真正实施起来有很大难度。以对上市公司的监管为例，意大利证监会被人称为“无牙之虎”，该机构既不能自行决定对违规公司的处罚，也不能自行对内部交易进行调查，或对公司提出犯罪指控。而这次，它甚至企图阻止帕玛拉特丑闻的曝光。
令人不解的是，意大利政府还修改法律，将造假账由刑事犯罪降低为行政错误，并将时效由四年半缩短为三年。这项法律的修改是为意政府总理贝卢斯科尼量体裁衣定做的，因为他曾受到这方面的指控。贝卢斯科尼本人就是一个商界大亨，在其支持者通过这项法律修正案后，2002年贝氏被宣判无罪。
坦齐和贝卢斯科尼是意大利经济的一个缩影。二战后多年，意大利经济被国有企业和大型家族企业所控制。菲亚特汽车公司，贝纳通服装公司(Benetton)，倍耐力(Pirelli)轮胎、有线电视和电信集团，贝卢斯科尼的Mediaset及其Fininvest控股公司，Falck钢铁、能源和机场集团均为家族企业。
20世纪90年代，意政府发动一场变革，卖掉了许多国有企业。但是，家族资本不但存活了下来，而且还通过收购被私有化的资产，更加根深蒂固。私有化在旧体系中撕开一个口子，但也清除了家族大公司所受的传统限制，如受其债权银行的非正式监督。另一方面，意大利又没有建立起新的公司治理体系。
坦齐正是发迹于这一时期。20世纪80年代，意大利各地方政府将当地的奶牛场私有化时，坦齐收购了许多地方性的奶牛场，将帕玛拉特由一家地方性的公司转变为一家全国、继而是全球大公司。当时，许多观察家就觉得奇怪，坦齐用于收购的资金从何而来？
有这样一种看法，即坦齐最初扩张的资金来路不明。这些向坦齐提供资金的人必须收回他们的“投资”，不论帕玛拉特盈利与否，也就是说，即使他还不起，他也必须要还。也可能他们提出了坦齐无法拒绝的条件。这些可能性并非没有。尽管坦齐本人喜欢收购一些俱乐部，但他的私人生活并不很奢侈，因此帕玛拉特公司“消失”的资金中直接进入个人腰包的不会很多。这是帕玛拉特丑闻与安然丑闻的不同之一。
坦齐本人的解释是，消失的资金一部分被他用于为他的其他家族公司输血，一部分被用于弥补在美洲等地收购时造成的亏损。在真相大白前，缺乏透明度的帕玛拉特和坦齐本人都还是一团迷雾。一年多前，美林公司分析师就曾因帕玛拉特缺乏透明度而建议投资者抛售该公司股票。
意大利第一个因内部交易被判刑的经理人埃米里奥·格努蒂2002年被关了8个月释放后，旋即又被任命为奥林匹亚控股公司(Olimpia)首席执行官，而这家控股公司是意大利上市公司——意大利电信公司的大股东。坦齐能否有这样的运气？
帕玛拉特不是意大利惟一的家族企业，会不会是惟一出问题的家族企业也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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