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商业周刊封面人物 黄炎田成广国投案终结者

　　审判黄炎田，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审判者肩负的不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司法公正，同时也要给中国20世纪90年代那段金融史做个见证。

　　本报记者苏娜

　　2003年12月24日，平安夜。

　　这一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原广东省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下称广国投)法定代表人、副董事长兼总经理黄炎田进行一审。广州市人民检察院起诉的罪名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和玩忽职守两项。

　　四年前，广国投破产案震惊海内外，这是中国第一例非银行金融机构破产案，中国在亚洲金融风暴中浮出的最大的冰山。

　　广国投1980年7月经广东省政府批准成立，1983年被中国人民银行批准为非银行金融机构，并享有外汇经营权，1989年又被国家主管机关确定为全国对外融资窗口。由于长期经营管理极度混乱，盲目投资，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在短短8年的时间里，广国投欠下巨额债务，1999年12月，广东省高院通报了广国投的清算数字：负债243.36亿元，估计亏损166.47亿元，而广国投的注册资本只有人民币12亿元。

　　1993年5月到1997年5月，黄炎田任广国投总经理。1994年前后，广国投达到“鼎盛时期”，其标志性建筑——高达63层的广东国际大厦高耸羊城。1994年5月，黄炎田登上美国发行量最大的财经杂志《商业周刊》的封面。

　　2003年2月28日，历经四年的破产案宣告终结，一个巨大的航空母舰至此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作为广国投衰落的见证人，黄炎田也要接受最后的审判。

　　广东省一位研究金融的学者说，审判黄炎田，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历史的审判，审判者肩负的不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司法公正，同时也要给中国20世纪90年代那段金融史做个见证。

　　是非功过

　　一审来得十分不易。

　　1998年9月，黄炎田被逮捕。到2003年9月，黄炎田已经被羁押满五年了。

　　“涉及到超期羁押，但这里面有特殊原因。”一位知情人士这样告诉记者，但未透露具体原因是哪些。大致的情形是，这个案子被检察院退回公安局补充侦查两次以上，2000年年底曾开过一次庭，2001年年底裁定撤诉。

　　根据本报的访查，黄炎田的基本资料如下：黄炎田，男，现年65岁，广东人氏。1983年进入广国投工作，先后在华侨部和金融投资部工作，任金融投资部经理、广国投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党委书记兼总经理。

　　一审当日，黄炎田案件引来了不少人旁听。庭审结束后的黄炎田显得很疲惫，和前来旁听的老同事们握手道别时，脸上现出难得的笑容，两行清泪滑落，他笑得很酸楚。

　　在公诉词中这样概括：被告人黄炎田身为国有公司法定代表人和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违反国家金融管理法规，同意广国投向社会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严重扰乱国家金融管理秩序，数额巨大，情节严重，其行为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在工作中严重不负责任，不认真履行职责，造成国家经济遭受重大损失，情节特别严重，其行为分别构成玩忽职守罪、国有公司人员失职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从旧兼从轻原则，适用1979年《刑法》第一百八十七条，以玩忽职守罪论处。

　　对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检察院指控的犯罪事实发生在1993-1995年间。在1995年7月1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惩治破环金融秩序犯罪的规定》实施之前，吸收公众存款并没有被相关部门明确认定为非法，因此指控的重点是1995年7月1日后黄炎田仍批准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事实。

　　经司法会计鉴定：1995年7月至1997年5月间，广国投以“委托投资收益凭证”的形式，1996年7月至1997年5月，以“项目入股”的方式，多次以高出同期银行利息20%(外币40%)的代价吸收公众存款，合计约7.62亿元人民币、2.25亿元港币、1498.78万美元。

　　对此黄炎田一副无辜的样子，他说1995年已经形成了骑虎难下的局势，如果不借新还旧，就会发生挤兑现象。黄的另外一个看法是，当时这些集资项目都是董事会集体决策的。

　　至于玩忽职守造成巨额国有资产流失一项指控，公诉状中列举了7笔盲目投资或担保，涉案金额折合人民币约10亿元。

　　黄炎田认为之所以造成这一局面，主要是四个原因：一是投资的项目贬值；二是项目负责人本身经营不善；三是他的下属没有严格按照他的批示去办；四是他退休后，继任者没有及时对投资项目采取有效措施，致使贻误时机。

　　九牛一毛

　　1999年，广国投破产案是一拖三，广国投和旗下三个子公司——广信企业发展公司、广东国际租赁公司和广东国投深圳公司。

　　据媒体报道，广东省有关部门在1997年年底就对广国投原总经理黄炎田、副总经理谢礼生、陈步忠(已病故)和深圳分公司原总经理李骥、副总经理杜世佐等五人立案审查。

　　后来，李骥被深圳市中院以受贿、违法发放贷款罪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并处罚款人民币2万元。谢礼生则没有被起诉。

　　黄炎田的涉案金额10个亿，而广国投之所以倒掉绝不仅仅是因为这10个亿的投资或担保失误。1999年广国投申请破产时资不抵债146.94亿元，其中80%的债务借自日本、美国、德国、瑞士、香港等国家和地区130多家著名银行，在全球金融市场上掀起了巨大波澜。广国投破产清算中，有320家债权申报人，申报债权总金额达387.8亿多元。

　　“广国投的问题主要不是高息揽储，而是乱投资，把钱投在了没有效益的项目上，这其中有一些是地方基础建设项目，这些项目是不能带来钱的，而是政府的需要。”一位学者这样概括。

　　审判黄炎田是广国投事件最后的一丝涟漪。这个小小的涟漪勾起了人们对中国20世纪90年代的那段令人灼痛的记忆。

　　广国投破产前违规吸收公众存款中，涉及个人储蓄存款5.9亿元，这牵扯到2万多人，其9个证券营业部违规挪用股民保证金1.32亿元，涉及8万多人。宣告破产后，如何保证这10万人的合法权益？当时是由广东省政府进行了全额垫资，委托中国银行广东分行优先向个人储户支付，委托广发证券托管9个营业部并整体转让。

　　因为广国投事件，中国信托业经历了史无前例的严冬，直至2002年《信托法》出台后才枯木逢春，而漫长的调整期一直延续到现在。

　　案外悬疑

　　“黄炎田的案子了了，整个广国投事件就等于划上句号了。”检察机关一位工作人员这样说。

　　但是这个句号不好划。

　　“这个案子我跟了五年多，真的很累，只想早点宣判。”黄炎田的辩护律师这样说。

　　“从法律上说并不难，只是背景太复杂了。”这是所有跟记者谈及此事的知情人士都讲到的一句话。

　　按照1979年刑法，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最高刑期为10年，而玩忽职守罪的最高刑期为5年，数罪并罚，最后宣判的刑期15年就顶格了。按照羁押与有期徒刑的折抵，执行刑罚时，黄炎田可抵去5年多，最后实际执行的就不到10年了，这意味着他在75岁以前有望走出铁窗。

　　但记者注意到，与违规担保部分动机的解释并不清楚，也就是暂无事实证明存在收受贿赂等其他行为。

　　“对于历史的问题，责任怎么划分，检察院、律师、法院都有一定的看法，但是太复杂了，太敏感了。”现在，各方都达成了一个默契，低调处理。

　　黄炎田的案子是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二庭审的，《财经时报》寻问什么时候一审判决下来，“没有那么快，过完年再说了。”审判长黄礼说。

　　这个审判不是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而是对中国一个特殊历史阶段划上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