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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些能大把大把挣钱的金融家、企业家、生意人的头脑和魄力,我一向好奇也佩服。要把别人口袋里的钱,转眼间变为己有,而且,还要做得合情合理、合乎规矩,这种近乎魔术的能力,我这辈子,只能是望洋兴叹了。
要说人生在世,我们与金钱的关系,就像空气对于生命,无所不在、无时不需。但金钱与空气毕竟不能同日而语,我们对空气的需要和依赖是单纯的,而金钱对人的影响之复杂、之微
妙、之幸福、之罪恶,在某种意义上,和爱情差不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如果翻翻文学史,无论中国的、世界的,从古到今所有的故事,或喜剧或悲剧,究其因果,都为金钱与爱情所致,因为,金钱和爱情都触及着人性最深奥、最容易迷失的地方。
但实话实说,我这篇文章是命题作文,只让我谈钱。
其实,让一个以写作为生的人来谈钱,难免谈出酸味。人称书生为穷书生,而在穷字后面往往会跟上个酸字,俗称穷酸穷酸,大有嘲意。当然,被人嘲笑,有时也怪不得别人,书生们对钱的态度常同那只有点阿Q主义的小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客观的说,金钱犹如葡萄,有酸有甜有烂,而且,酸的会变甜,甜的会变烂,其品质的好坏,在于认识,在于把握,关键是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只是,在目前越来越物质化的社会生活中,金钱最本质的作用和意义渐渐被异化,金钱不再是交换商品的简便工具,它已成为交换商品的目的,金钱这颗葡萄已经变味了。但无论如何,金钱是我们自我的一部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承认,在一定程度上,金钱将反映人的价值。
当然,由于分配的不合理,人的价值和财富的净值并不能等同,何况,人的价值更有精神层面的体现。所以,为种种因素左右和影响,钱的多与少,人的富与穷,很难量化。而且,衡量钱的质与量,一是看挣,能不能挣；二要看花,会不会花。但大多数人只注重挣钱,总想挣得越多越好,却容易忽略金钱在消费过程中所具有的不同价值。现在,确有一些暴发户挥金如土,花很多的钱只换回很低劣、很粗俗的东西。曾经被邀请去参观那些富起来的人家的庄园和别墅,迈进厚重的铁门,屋里屋外到处装饰得金壁辉煌,什么贵的东西都搬来了,就差没用人民币和美元做灯罩,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伦不类,像进了歌厅酒吧,或到了宾馆旅店,就是没一点家的气氛。可主人炫耀的房价和装潢费,让你听了只会蹦出如此感想:这么多钱真是白瞎了!
现在,能挣钱的人确实不少,可真会花钱的实在不多。尽管,有人看着别人鼓鼓的腰包垂涎三尺:有钱谁不会花?!他所谓的花,无非是胡花乱花。因为,真正能把钱花到点子上,并花出品,花出审美,花出乐趣,花出好心情、好感觉,最好还能让一元钱花出三元钱的效果,这样的花法,在某种意义上,钱是次要的,是被动的,而主动的、有讲究的,是这个花字。可这样的花钱,就得有智慧、有能力,决不是有钱谁都会花的。显然,花钱需要学习。
我不敢说自己多会花钱,但像我这样以写作为生的人,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挣的是一笔一划的钱,花钱就得计划着细水长流。而这么多年,我又独自当家,一份平凡的日子却也事无巨细,样样要管,还想把一个家管出风格、管出水平,总得在如何花钱上用心思、下功夫,把辛辛苦苦挣来的稿费用足、用好。
所谓用足、用好,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会买东西。尤其在上海这样商业化的大都市里过日子,买吃、买穿的日常开销,有太多选择,有太多讲究,还有太多的窍门。譬如,同样一件衣服,放在大马路的大商厦里出售,其标价,肯定要比一般小店贵得多,而同样是小店,开在不同的地段,由于店面租金不同,它们出售同样的衣服,在定价上也会有落差。看到了区别,我买衣服很少去名街逛商厦,倒是喜欢光顾一些有特色的小铺小店,因为,有一点很明确,我需要买衣服,并不注重买环境、买气氛、买派头。而一年四季的添置衣服,我不会在意名牌或时装,挑衣服的原则和标准是:首先是独特的、符合我自己的；其次是价廉物美的。当然,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花在购物上的时间和精力,相对多一些,好在购物这件事,我也是有安排的,一般都不是急需什么才去买,大都是写作累了,或情绪不佳写不下去了,我会揣点小钱,去那些熟悉的小店转悠一圈,让身心放松放松,是一种调剂,要紧的不是买或不买。不过,这样的转悠,时常会一眼看中什么,买上一样两样,很心满意足。如果是件衣服,回到家马上试穿,自我欣赏一番；如果是个装饰品,也立刻寻找最合适的地方把它摆放起来,然后左看右看,家被丰富了,也有一种成就感。而这些意外的发现和收获真会让我大大地高兴几天,写作的紧张疲劳也随之缓解。
善于使用心情花钱,还能用不多的钱,花出很多的好心情,使钱和情相得益彰,我想,这样的花钱,首先需要对钱、对生活有好的态度。我始终认为,钱和东西绝对不是多多益善的,我就不希望别人送东西给我。尽管,朋友送的礼物,往往比我自己买的要昂贵、要高级,只是,别人的眼光和我要求总有距离,特别对家用的东西和自己穿戴的东西,我觉得一定要由自己买,在买的过程中,经过挑选、比较,倾注了精力和心思,这样的东西,已不再是东西本身了,而花钱的过程,也已包含了比东西更重要的感情与感觉。我想,重视花钱的过程,钱才有了比钱更有意义的价值。
当然,能够用不多的钱买称心、买值得,还需要好的眼光。我们说,人与人相遇,有缘分、有一见钟情之说,同样,人对物的相识,重要的是鉴赏力。有许多价钱很贵的东西,却毫无艺术性,但也有不少价格公道的东西,非常有特色、有品。于是,在买东西上,显然有这样两种情况:一是能用不多的钱买优雅、买好看；反之,有人则用很多的钱买俗气、买难看。由此可见,钱的多与少,也不一定能用数量计算。收入不丰的人,只要会花钱,照样能过上好生活。
要说会花钱,确和会挣钱一样,是一门学问,是一门艺术,我在这篇小文章里显然是说不清谈不透的。所以,还得回到题意:花钱需要学习!
陆星儿,女,1949年11月出生于上海,祖籍江苏海门。1968年秋上山下乡到北大荒,整整十年；1978年秋季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1982年毕业任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编剧；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为上海作协专业作家。自1974年发表处女作至今,已出版长篇小说6部、中短篇小说集11部、散文集8部、影视剧多部。长篇连续剧《我儿我女》获全国优秀剧本奖,小说《在同一爿屋顶下》获上海文学奖,《今天没有太阳》获十月文学奖。
作者：作家 陆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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