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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一声喟叹。2003年的中国经济在取得的成绩比预期的要好、面临的问题比预计的要多的评议中远去了。然而,时光虽逝,影响犹存。从去年年初开始,经济运行中出现的一系列新情况令人目不暇接:先是1月份经济增长超过10%,然后是信贷扩张大大高于预定目标,房价高企、钢铁火热、电力紧张,进入第3季度,粮、棉、食用油以及部分副食品价格也昂起头来,到第
4季度,不少省市甚至出现了近年少有的电荒、煤荒、油荒,出现了限制消费的举措。与此相反,一些领域消费增长依旧缓慢,过剩产能还在消化,价格结构阵痛犹存,资本市场行情低迷,就业压力仍然很大。
中国经济怎么了?
当万花纷飞乱迷眼的时候,我们除了关注周围的变化外,还有必要听听经济学家的声音。为此,我们在2003年最后一个工作日到来之前,踏上了飞往北京的班机,在国宏大厦5楼拜访了经济学家樊纲教授。正是这位青年才俊,早在年初就提出了注意经济过热趋势的预警。但是,在信息过剩、人心浮躁的年代,真正能静下心来听人说话的并不是很多。好在高层对经济局部过热的苗头早有察觉,日前已明确把保持国民经济持续快速协调健康发展,解决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突出问题,防止经济大起大落,保护好、引导好、发挥好各方面的积极性,作为近期工作的目标。
发展是硬道理。在人均GDP即将达到1000美元,城乡居民的物质需求形态发生重大变化的新形势下,在居民的消费需求中人文价值的诉求不断增长的新环境中,在两个文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向三个文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发展的历史新时期,在以人为本、注重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今天,用科学的发展观来分析当前纷繁复杂的经济现象,看待发展、推动发展。需要更大的智慧、更务实的态度、更贴切的宏观管理艺术。
为了2004中国经济一路走好,我们需要倾听、需要思想。在此,我们将樊纲先生对中国当前宏观经济的思考介绍给读者,以激荡精神、启发思路。人物
樊纲,经济学博士,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改革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兼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经济学教授；上海交通大学经济学教授,经济转轨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1969年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务农,1975年转到河北省围场县；1978年考入河北大学经济系(七七级)政治经济学专业,1982年毕业后,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经济系,主攻西方经济学专业；1985年至1987年赴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及哈佛大学访问研究；1988年获经济学博士学位；同年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工作；1992至1993年任《经济研究》编辑部主任,1994-1995年任经济研究所副所长。
主要著作《公有制宏观经济理论大纲》(主笔)、《现代三大经济理论体系的比较与综合》、《市场机制与经济效率》、《渐进之路对经济改革的经济学思考》、《中国渐进改革的政治经济学》等学术专著和《经济文论》、《樊纲集》、《走进风险的世界》《发展的道理》等论文集,在《经济研究》等中国学术刊物上发表了《灰市场理论》、《论改革过程》、《改革的动态理论》等学术论文近百篇,在理论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1991年获孙冶方经济学优秀论文奖。1992年被破格晋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被评为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1993年成为中国社会科学界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之一。近年来的主要研究领域为宏观经济学、制度经济学暨过渡经济学。
今年GDP增长率如果保持在8%-9%之间,明后年就可以继续保持这个增速；如果今年增速高于10%,那么明年就有可能再度发生通货紧缩,而后年的增长率就要跌到7%以下了。
去年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是投资的高增长。一段时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了30%,扣除价格因素,是历史上最高的投资增长速度。这种增速是不能持久的。而中国经济历次波动都是由投资波动引起的,值得预警。
当前需求的扩大不是因为消费增长速度的提高,消费历来是总需求中比较稳定的因素。而总需求中最活跃的因素是投资需求,经济过热是由投资过热引起的。投资需求的扩大,直接导致总需求的扩大,用不着有消费需求增长速度的提高。
经济过热,特别是投资过热,导致的结果是生产能力扩张过快,需求最终会跟不上,从而引发生产能力过剩,然后进入通货紧缩的恶性循环。因此,担心过热不是担心过热本身,而是担心过热之后的东西。
防过热是为了防紧缩。过热问题必须在苗头刚刚出来的时候就开始讨论,开始采取措施,实现微调,防止它真正达到过热的程度,等真正过热了,再讨论它就不是防止了,而是怎么治理了。谈论防止过热趋势,目的是要减少过热,使企业发展比较平稳,大家的预期不要涨得太高；使经济运行比较平稳,不要大起大落。
经济增长低不好,太高了也不好,太高了就会产生今后的低,这是大家担心的问题。中国的理想状态是8%、9%左右的经济增长率。8%、9%左右的经济增长率是可持续的,连续增长它5年10年20年,甚至于30年,这是理想的事情。
基本判断:投资增速过高造成了过热趋势
记者:2003年中国经济形势总体良好,在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经济效益也有所提高,出现了人们期盼多年的可喜局面。但与此同时,一些原材料产品价格上涨迅猛,一些地方近几个月来出现了缺电、缺煤、缺油的情况。这些现象意味着什么?
樊纲:中国当前的宏观经济形势总的来说是很好的,现在的问题在于是不是有点太好了。太好了也会是个问题。一个基本的判断是,现在还是有过热的趋势。大家注意到,最近一两个月来,生产资料价格迅速上涨,钢材、水泥、建材大概各地上涨了20%-30%。现在不仅仅是电力短缺的问题和油品短缺的问题,许多生产资料的价格已在上涨,粮价也在上涨,消费品价格指数也在迅速提高。如果说前几个月物价还没有涨,这个问题还不明显,现在已经到了物价上涨的阶段,经济过热的趋势就更加明显。因此,我们应该进一步对宏观经济形势的有关问题进行深入分析。
2003年第一季度GDP增长9.9%,第二季度因为非典的影响,是6.8%,第三季度又迅速回升到9.1%,而且还是一个上升的趋势。光有GDP的一个高增长还不能说明问题,因为可说它是恢复性的。问题在什么地方呢?问题在于GDP高增长的背后,是投资的高增长。这次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是投资的高增长,投资增长了多少呢?去年1-9月份,按照实际的价格,中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上涨了30.2%,30.2%是什么概念呢?是改革开放以来,投资实际增长率最高的时期,比1992、1993年都高。当时名义的投资增长是百分之五十几,但1992年当时生产资料价格已经上涨了百分之二十几,扣除这个因素,当时固定资产投资也不过增长了百分之二十几,现在是百分之三十,这是历史上最高的投资增长,由此拉动总需求迅速提高,导致经济增长率迅速攀升。这几个月的情况表明总需求扩大的速度大于了总供给增长的速度。
而这个总供给增长速度受什么限制呢?受到一些产业扩大生产能力速度的制约,特别是某些生产资料供给能力提高速度的制约。突出的表现第一就是电力供应紧张。大家都知道,从2003年非典以后,南方各省拉闸停电,现在仍然是20%的电力不足,一个星期拉一回电闸,电的总供给量只有70%～80%,有百分之二三十的缺口。
从对几种观点的分析中看本轮过热趋势的特点
记者:早在2003年年初你就提出了注意经济过热苗头的预警,你的依据之一是投资增长过快,并且认为,2003年需求的扩大主要是投资需求的扩大,而且中国历次经济波动都与投资波动有关。那么这一轮投资热与以往有哪些不同?有怎样的特点?
樊纲:对过热趋势的判断,这几个月来有争议。我们不妨就以下的几种说法进行一些讨论,以加深对问题的认识。
第一种说法,我们消费增长很平稳,消费没有加速增长,因此经济不会过热。的确,当前需求的扩大不是因为消费增长速度的提高,消费的增长比较稳定。但是,消费什么时候不稳定?消费基本上都是稳定的,消费不会大波大动,中国的经济过热从来不是因为消费过热引起的,都是由于投资过热引起的。消费历来是总需求当中比较稳定的因素,它的增长率不会有很大的波动。而总需求当中最活跃的因素就是投资需求,中国历次波动都是由投资波动引起的,经济过热是由于投资过热引起的,经济过冷是由于投资不足引起的。前两年通货紧缩是由于投资不足引起的,不是由于消费不足引起的。
有人说农民还很穷,农民消费才那么点怎么会过热?这是混淆了需求和需要两个不同的概念。经济学中所说的需求,不是人们的一般的需要,而是有购买力的需要,是以收入为基础而提出的需要。农民为什么消费不足?不是因为农民不想消费,不是因为农民的需要太少,而是因为收入不足。为什么收入不足呢?是因为就业不足,收入不足。需求是有购买力的需要。用农民消费不足来说中国经济还可以长期增长,有道理,但用它来判断经济过热不过热,是错的,因为过热与否是由需求的大小和供给的大小的关系来决定的。
总之,以上的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是一种错误的分析,基本概念都没有搞清楚,总需求的几个部分都没有搞清楚。总需求不仅是指消费需求,还包括投资需求和外贸需求,投资需求的扩大,直接导致总需求的扩大,用不着有消费需求增长速度的提高。
第二个说法是,价格还没有变动,就不能说现在是过热。通常,在过热趋势形成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价格不会变动。过热趋势形成到价格变动中间会有一段时差。为什么?总供求关系变动通常经历这么几个阶段:投资扩大、需求扩大,第一步先引起存货的下降。原来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可能手里边存货比较多,先消化一点存货。然后需求进一步扩大的时候,出现的情况便是开工率提高,原来生产能力是过剩的,不能够充分开工。这时,开工率扩大,价格也不会上涨,因为成本没有变化,需求仍然有供给支撑,供求平衡仍然可以保持,因为不需要增加设备,不需要增加投资,是原有的设备增加一些变动成本,扩大一些生产,价格可以不上涨。
随着经济进一步发展,随着开工率提高,需求进一步上涨,大家看到有需求了,更多的企业开始考虑投资、扩大生产能力的问题了,因为生产能力不足了,这就是2002年以来发生的钢铁行业的事情,前些年钢铁行业都不景气,2002年开始,钢铁需求开始上涨,然后大家的开工率高了,利润率高了,利润率高了大家觉得需要扩大生产,然后2002年开始钢铁行业扩大投资,钢铁行业2002年的投资增长率59%。这时,投资就进一步扩大,就会开始引起投资物品价格的上涨,生产资料价格的上涨。这时候消费品价格仍然还可能没有上涨,因为你需求还没有扩大到消费品,需求只是对生产资料,消费品价格仍然不涨。
然后,随着投资的增长,就业的增长,消费需求也开始扩大。同时,由于生产资料价格上涨了,生产资料价格逐步地体现到消费品价格的成本里面去,这时候消费品价格从成本的角度和从需求的角度两方面一凑,一个是拉动,一个是推动,消费品价格开始上涨。也就是说,要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有消费品价格的上涨。所以要判断经济过热趋势形成没有,得早早地就开始判断,不能等消费品价格上涨了之后才判断,那就晚了,已经形成过热了,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我们这次经历的情况大概就是这几个阶段,这与历史上的情况也都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判断这个问题要从各种迹象来判断,在最初阶段不能仅仅看消费品价格。但是,如果趋势没有得到抑制,早晚会体现在消费品价格上。
记者:人们注意到,民间投资在本轮投资热中占有很大比重。因此,有一种说法称,现在民营经济投资了,不同于政府投资,不会出问题。对此,你怎么看?
樊纲:这是比较流行的第三个说法。然而,经济过热可不是计划经济的专利。天下所有市场经济的国家都会发生过热,早年的是马克思分析的19世纪的7、8年一次的经济周期,最近一次是美国的IT泡沫,1990年代末期美国的经济也疯了一样的过热,后来崩掉了,价格不一定上涨,但是股市的价格、财产的价格上涨也很过热。市场经济一样会发生经济过热,一样会发生总需求和总供给之间不平衡的问题。私有制经济为什么发生过热呢?原因不太一样,原因是什么呢?追求利润的动机。企业要追求利润,就要改善技术,提高效率,提高利润,压缩开支,压缩成本,甚至包括降低工资,要维持工资不变,然后要扩大固定资产投资。这个过程持续进行下去,不断改善技术、追求利润。但是,消费需求就会受到抑制,因为你工资不能增加了。尽可能的使工资压低,这时候你投资投下去,早晚会遇到消费需求的限制。这时整个经济的增长就靠投资在增长。一旦投资增长遇到了消费不能增长的障碍,投资的增长就会下降,一旦下降就会出现恶性循环,需求开始紧缩。这就是马克思分析的为什么资本主义会出现周期性的生产能力过剩,周期性萧条的原因,是因为先有了投资的高涨,投资高涨了之后,遇到了消费的界限,然后突然扭转,发生生产能力的过剩。
凯恩斯的西方现代宏观经济学,他怎么分析?他用人们心理预期的变化来分析。他说经济波动出现了高涨,是因为有动物精神,投资者、企业家(私人企业家)的动物精神,是当大家看经济不好的时候,大家都不投资,于是经济萧条；等好的时候,大家越看越好,你的投资好,他的投资也好,然后大家互相影响,都看好,大家就拼命投资,需求就会扩大,经济就会过热。然后,突然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预期一变,就不好了。前几年经济不太好的时候,大家都不投资。现在一好了,大家都看好。前两年总是找不到好项目,这两年看什么项目都是好项目,所以我说银行贷款增加,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经济过热造成的,而不是银行增加贷款导致了经济过热。银行现在放贷的压力是很大的,2002年找不到好项目贷款,现在形势一好,大家预期一变,哪个项目都是好项目,哪个项目都给贷款。结果,就推动了经济的过热,所以,说体制改革了,搞了私人企业、市场经济就不会出现过热,这个说法是不成立的,市场经济一样会发生过热问题。
第四个论点,现在不一样了,不仅是国内经济不一样了,我们加入世贸组织了,我们全球化了,全球化了,我们经济就不会过热。全球经济都会过热,你怎么不会过热?全球经济都会波动,你怎么不会波动。全球化对我们这次波动有没有影响?确实有影响,它会引起一些新的经济波动的特点,这是我们要研究的。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在我们加入世贸组织,我们可以通过进口来平衡国内总供求关系的情况下,我们价格上涨的幅度可能不会很大,通货膨胀的程度不会很高,这是可能的,为什么?现在我们很多产品都受到了国际市场的抑制,我们可以通过进口来抑制价格的上涨。2003年的进口增长40%,出口才增长百分之三十几。为什么这么大进口?就是因为国内需求增长,引致了大量的进口。而国际市场现在存在大量的过剩生产能力,国际市场的很多产品价格上不去。因此,中国现在的通货膨胀程度会受到国际价格水平的抑制,这一点是真的。因而,这次我们过热和1990年代初期的过热情况可能有点不一样的,我们现在价格可能不会提得很高,通货膨胀会有,但是可能不会很高,所以我们不必太担心通货膨胀程度太高这件事。现在,有些生产资料价格已经上涨了百分之二三十,但是通货膨胀上涨百分之二三十的可能性比较小。
记者:新的投资过热,是否会形成新的过剩产能,导致新的通货紧缩压力?在不少行业原有产能普遍过剩的阴影下,盲目投资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从速度与质量方面考虑,怎样的投资增速比较适宜?
樊纲:这是我要说的第五个问题。有一种意见认为,通货膨胀不高担什么心?以前担心经济过热首先就是担心通货膨胀,通货膨胀没有你着什么急呀?热就热吧,热我们增长速度高一点,有什么不好。增长速度高一点是好事。担心是担心在什么地方呢?担心的问题在于,暂短的高增长,可能紧跟着的是深度通货紧缩和经济增长速度的下滑。为什么这么说呢?
所谓过热,特别是投资过热,最终的结果是导致生产能力的扩大,因为投资太多,现在拼命投资就是形成下一阶段的生产能力。现在投资过热,首先是引起需求扩大,而这些需求变成投资活动,这些投资形成下一阶段的生产能力。下一阶段的生产能力扩大很多,而需求不可能永远维持这么高的增长速度,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国际市场变化一点,国内市场变化一点,就会出现过剩生产能力。一旦发现生产能力过剩,于是大家就都不投资,迅速减少自己的投资,然后总需求会迅速下降,引起新一轮的通货紧缩,而且过热的程度越高,今后通货紧缩的程度也会越深,这是现在担忧的事情。
经济波动为什么有坏处?经济过热为什么是不好的事情?就是因为增长速度过快,导致生产能力的扩张过快,需求最终会跟不上。导致过剩生产能力,然后进入通货紧缩的恶性循环。担心过热不是担心过热本身,是担心过热之后的这些东西。
前一阵有企业界的人士说,我们刚过两天好日子,你们书生就谈什么过热,让我们过两天好日子好不好?我说我是想让你们过好日子,担心的是你的好日子太短,你是想先挣100%、200%的利润,但一年两年后马上萧条、倒闭、亏损好,还是挣20%、30%的利润,连挣十年二十年好?这是问题的核心。一个稳定的增长是使大家能够长期地挣钱。为什么要防过热?防过热就是不出现真正的过热,不形成过剩的生产能力,让我们的经济有8%、9%的持续增长,增长十年二十年。
宏观经济和我们企业的运行有什么关系?就有这个关系,宏观经济是一个大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宏观经济政策是政府需要提供的重要的公共服务。经济不好的时候,需求不足的时候,政府要做点事情扩大需求；需求过多的时候,政府要做点事情把需求减下去,保持稳定的增长,使经济增长有一个比较好的投资环境。经济增长低不好,太高了也不好,太高了就会产生今后的低,这是大家担心的问题。中国的理想状态是8%、9%左右的经济增长率,我相信8%、9%左右的经济增长率是可持续的,连续增长它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三十年,这是我们理想中的事情。谈论防止过热趋势,目的是要做到减少这个过热,使经济比较平稳,不要大起大落,大起大落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第六个问题,前些日子老有人说,即使有一些增长过快的苗头,还没有出现过热,就不要谈论过热,不要用过热这个词。我本人前一阶段谈论的是过热的苗头、过热的趋势。问题的核心在于:过热的问题必须在趋势和苗头刚刚出来的时候就开始讨论它,讨论的目的就是防止它真正到过热的程度,等你真正到过热的程度再讨论它就不是防止过热了,那就是怎么治理过热了,那时候已经是要大起大落了,还有什么意义!谈论它就是趋势刚刚形成的时候,就开始采取措施,才能实现所谓的微调,而不是下猛药。真正过热了就不是微调了,就是下猛药了,就是大规模抽紧银根,收回贷款,企业就难受了。
及早讨论这个问题,就是使企业发展比较平稳,大家的预期都不要涨得太高,心态比较平和,不被狂热的心态所左右,使整个经济运行比较平稳,要使波动小,就得早点采取措施。所以,要在趋势刚刚形成,苗头刚刚产生的时候,来讨论抑制通货膨胀,来防止过热的问题。现在,还不算太晚,因为现在还不能说过热的程度已经很高。2003年很可能全年的增长率到9%,固定资产投资到百分之三十几,通货膨胀百分之二三,一年之内就到这种程度,这个趋势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抑制的话,2004年再进一步有所恶化,就麻烦了。
所以,现在企业也需要从投资角度要考虑这个问题,有的企业说我趁着过热再捞一票,再捞一票你后面怎么办?前一段时间钢铁行业开过一次会,因为国家发改委采取某些措施要抑制某些行业投资过大的势头。我对这种做法不是很赞成,宏观调控关键是看总量的关系,光是一个行业不是很清楚。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开这个会议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论证我们不是过热,我们投资有需求。但这是什么样的需求呢?整个经济投资实际增长30%的情况下,对钢铁一定有需求,但要按照这个需求来扩大你的生产能力,投资需求不可能总是30%那么增长下去,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明天投资增长率降到正常水平,降到百分之十三、十四的时候,你按照30%需求的增长来设计你的生产能力,一定会过剩,那时候大家日子就不好过了。你说钢铁行业中国有没有前景?当然有前景,前两年讨论新经济的时候,我说你们别投入网络,投入钢铁、水泥去吧,这是最基本的龙头产业,中国那么多路要建,那么多城市要建,将来钢铁、水泥的需求量大了,但是这个需求量不是每年增长30%、40%的需求量,而是一年增长百分之十几的需求量。如果你按照30%的增长需求来建设的话,你一定会陷入需求不足的境地。
为什么要谈宏观经济背景,因为现在人们做决策的背景是投资增长率30%的背景,而这30%的增长率是不可能持续很久的。在你现在和下一阶段投资决策的时候,要把这个问题考虑进去。中国现在有点太火了。当然了,你说现在不管它,让它继续火下去,可能还会火一两年,过了这一两年之后,可能麻烦大了。
当然,这个问题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但是,我想这一两个月的形势越来越明显。中国经济长期来讲确实看好,但经济波动也需要认真防范。
调整宏观政策,及时进行微调
记者:本轮经济增长应该有一个怎样的发展速度,才能避免大起大落,使国民经济保持持续、快速、协调、健康发展的态势?具体来讲,在宏观政策方面需做哪些调整?2004年经济增长速度在怎样的区间比较合适,比如在8%到9%左右?超过10%将会怎样呢?
樊纲:研究过热趋势的目的,就是要在过热还没有真正大规模发生的时候,就采取微调的宏观政策,熨平波动,实现经济的平衡增长。
宏观政策是一种调节经济问题关系的短期政策,基本的作用是对总需求进行拾遗补缺的调节。当总需求不足的时候,适当扩大总需求,比如扩大政府投资,放松银根等等；而当需求过大的时候,就压缩总需求,比如减少政府支出,收缩银根等等。宏观政策的基本运作方式则是相机抉择,根据总供求关系在每一年的变化,不断地进行调整,而不是一定多年不变。
宏观政策的运作方向(是扩张还是收缩)、运作的力度(国债投资规模大小、利率调整幅度等)是可以不断变化,也是要根据情况的改变而不断调整的,但是宏观政策本身是不能淡出的,不能不存在的。运用宏观政策,调整总量关系,是任何市场经济国家中政府的一项重要的公共职能,不履行此项职能,是政府的严重失职。对宏观政策的决策方式、实施机制,(比如政府的投资或花钱机制)等等,需要不断地改革,才能提高政府效率,改善经济的效益,但不能因为政府还没有改革好,就不要政府履行其宏观政策方面的职能。如果说政府本来就因为其他原因失职了,它要是不进行宏观经济调节,就是更加失职!少一个百分点的宏观经济波动,所能带来的效益比它少花几个钱所节省的钱要多的多。
目前看来还是有一些政策措施可以有效地防止经济过热。比如,我们的市场上的投资这么多了,中央政府还在延续过去的财政政策,每年发1500亿元的特殊国债以增加政府投资。适当减少国债投资,就可以起到减少投资需求的作用。中央银行在去年9月底采取了将商业银行的法定准备金率提高一个百分点的措施,对减少银行的流动性,抑制信贷规模的增长速度起了较好的作用。进一步适当提高准备金率、提高准备金的利率等等,都可以对货币总量从而对总需求起到有效的调节作用。在目前的体制下,政府还可以通过控制地方政府基础设施建设规模、对某些投资增长率过高的产业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控等办法,来保持总供求的平衡。但是要明确的是,现在的问题是总量问题,不是产业问题,所以解决问题的基本措施是宏观政策,而不是产业政策。
最后再讲讲对未来的预期。如果从现在开始政府就采取正确、有效的宏观政策,抑制住需求增长过快的过热趋势,2004年的GDP增长率仍保持在8%-9%之间,2005-2006年我们就可以继续有8%-9%的增长,也许可以持续到5年以上。但如果现在不能采取及时有效的措施,2004年的增长速度继续提高,高于10%,到了2005年中国经济就可能又要发生通货紧缩,2006年的增长率就要跌到7%以下了。希望这种经济波动不要真的发生。
作者：记者 邹民生 乐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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