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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茅以宁北京报道
“我们在中国进行的是一场不为人们所熟悉的工作——调查各地工厂的工人生存状况，为改善他们的工作条件，保护他们合法的劳工权益而四处奔波。”张良(化名)解释。一年半前，他曾经有过一段非同一般的职业经历，受雇于锐步，一家著名的美国制鞋企业，调查它们在中国代工厂的工人生活状况及维护工人的合法权益。
在一些向第三世界国家转移生产的国际大公司，尤其是像NIKE、锐步、阿迪达斯这样的制鞋企业，为了达到降低成产成本的目的，纷纷大量雇佣当地的廉价劳动力，将订单铺满在不发达国家每个经济最活跃的“世界车间”。
“在大陆就有不下500家工厂得到锐步的订单，NIKE，阿迪达斯也有同样数量的工厂。大多分布在珠三角与长三角。由于一些不可避免的因素，私营业主往往极力压低工人的工资、福利待遇，取消最基本的岗位培训，或者在极危险的环境中从事生产工作，这对国际品牌不可避免会造成恶劣影响，也在事实上影响我们的声誉。”张说。
每年，张和他的同事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出差上。“我们经常去东莞、顺德、温州、苏州，或者突然出现在某个偏僻的县城，暗访那里的工人，向他们了解真实情况，监督工厂主是否履行承诺。我们平均两三天就要拜访一家工厂。如果，工厂主没有按照我们所规定的，给予工人们相应的福利待遇，或者对他们态度恶劣，这些工厂将不可能第二次得到我们的订单。”
愈发紧张的劳资权益争夺
在张看来，他和他的同事正在做一件极其高尚的事业。长期奔波在劳动力密集的工厂群中，这里有大量的外出打工者，聚集着大量得不到社会保障的蓝领工人，他们的生存条件并不乐观，而张和他的同事们正为改变这一切，做出不懈的努力。
“我们的部门叫Human Rights翻译过来叫劳工权益部。事实上，如果没有我们的努力工作，我们的雇主，比如锐步、NIKE等公司在本国会面临极大的舆论压力。”他说。
同样的事情有可能曾经，或许正在发生在某个国家的某个角落。
在印尼、马来西亚以及亚洲四小龙崛起的过程中，在第三世界的加工厂里，都发生过工人过量工作、生活环境恶劣、雇佣童工、工人安全没有保障、随意压低工人工资等罔顾工人权利和尊严的严重事件。有的地方还出现了“血汗工厂”(sweat shop)，残酷压榨工人。这些在当今文明社会中所出现的现代奴隶制，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据国际劳工组织统计，全世界现有非法童工近2亿，约占劳工总数的10%。童工多来自贫困阶层的家庭，主要分布在西亚、南亚、拉美和非洲。
即使是在世界头号发达国家的美国，也有至少有29万童工受雇于工厂、矿山和农场。为使此类事件得以遏止，同时为削弱这些国家和企业由于降低劳动报酬、恶化工作条件所带来的产品低成本竞争优势，1993年在新德里召开的第13届世界职业安全卫生大会上，欧盟国家代表德国外长金克尔明确提出要把人权、环境保护和劳动条件纳入国际贸易范畴，即以贸易制裁相威胁，促使这些国家改善工人的经济和社会权利。这就是当时颇为轰动的“社会条款”事件。
“如果不加强监督的话，这一幕很可能在中国出现。”张说。他对在广东、浙江一些工厂所见目睹的糟糕的员工管理忧心忡忡。
“去年9月，广东中山市一家500人左右的鞋厂，因没有达到当地法律规定的最低工资标准，曾被客户停单两个月进行整顿；同年7月，因发生女工中毒事件，一家台资鞋厂也曾一度陷入全部撤单的困境；重庆一家化工公司，为了向一家全球著名的精细化工企业出口化工中间产品，先后接受了该公司两次严格的社会责任检查……”张良告诉记者。
这些现象的频频出现，有着经济学解释。
“根据我的调查，十年前，深圳一带工人的平均工资是1000元，但是今天，由于大量农村剩余人口向沿海转移，劳动力供给远大于需求，我发现这个标准居然降低到了800元。而且在未来十年，中国仍旧有3亿农村富余劳动力涌进城市寻找工作，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在这个漫长的人口转移过程中，这些蓝领工人的工资只有可能进一步降低，而不会增长。”长城金融研究所所长，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终生教授徐滇庆告诉记者。
徐认为，在薪水不增反降的背后，意味着工厂为蓝领工人们提供的福利待遇可以比以前更差，可以为使产品提高市场竞争力，进一步压缩人力成本，却不会为在劳动力市场找不到工人而发愁，也更可能使利益驱动的工厂主们更加忽视工人的权益保障。
劳工权益在中国
“目前在中国有几家国际非政府组织正在做这些事。为跨国公司在中国的代工厂培训员工，帮助这些工人维护个人权利，提高工作技能，另外，对跨国公司来说，赢得了良好的品牌形象，对厂家来说，工人士气的提高也有助于生产效率的提高。”一位从事工厂员工培训的培训师告诉记者。
GA(Global Alliance)就是目前在中国开展此项工作的最大组织，7月份该组织刚刚正式在广州开始运营，负责一些著名跨国公司在中国代工厂的员工培训计划。其负责人葛小姐谢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理由是一些国际品牌对来自舆论的力量心存忌惮。“西方媒介曾普遍质疑他们在亚洲为了降低生产成本，牺牲劳工权益的做法，这使得他们一方面努力改善形象，另一方面，对媒体敬而远之，缄口不言。”葛解释说。
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这家组织为在包括中国、印度在内的五个亚洲国家及地区服务，培训了超过20万人次的工厂员工。它们主要关注的是，工人的工作环境、工作技能、生存状况、生殖健康，及个人理财。受雇于这家组织的培训师们，将去到工厂一线，为工人灌输一些概念，解释他们应该享有什么样的权利，工人如何保障维护自己的权益，另外还有一些重要的教育培训课程，比如向工人们解释，什么是诚信，并设定一些场景，通过具体的案例，帮助工人掌握一些沟通技巧。
张认为，即使在纯粹经济层面上，这些举动也意义重大。据了解，WTO打破了关税壁垒，而欧美国家又提出和推动劳工贸易壁垒。我国是服装、玩具、鞋类、家具、运动器材及日用五金等产品的外贸出口大国，且外贸出口主要集中在欧美发达国家。所以，我国的外贸出口行业自然摆脱不了劳工标准的阴影，劳工贸易壁垒已经成为我国外贸出口行业的一大隐患。美国、法国、意大利等传统采购中国轻工业产品的贸易组织，正在讨论一项协议，要求将中国纺织服装、玩具、鞋类生产企业通过SA8000认证，作为选择供应商的依据。
SA8000是全球首个关于社会责任的国际标准，也是世界上第一个以改善工人工作条件和环境为目的的标准。它根基于《国际劳工组织公约》、《联合国儿童福利公约》和《世界人权宣言》的一些要求，其内容则主要针对企业的社会责任问题做出规定，能使劳工在多方面的权益获得保障。
“不过，一味把责任推给工厂的“黑心老板”也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们很多人本身就素质不高，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仅仅是小学、初中毕业。许多工厂主自己都不知道，他定的一些面向员工的工作标准，管理程序是不合理合法的，也不知道工作流程某些环节中会给工人带来危险，造成伤害。一般说来，指出后，他们都会认真听取我们的意见。”张感慨到。
“劳资双方的权利争夺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这就更需要我们不断去监督，去培训，现在不少工厂的工人敢于公开向厂方讨价还价，争取自己的合法利益，这是我们非常愿意看到的。”张说。
当然，亦有学者指出张的观点并不全面，他认为锐步和NIKE给OEM商回报的微薄利润，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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