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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直
40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可是它在我的记忆中没有馊。每当我看见锅碗瓢盆中还有剩下的米饭，都会想起那一次在姥姥家经历的“抢粮”事儿。
那年夏天谷子刚甩穗不久，科尔沁草原经历一次冰雹。姥姥家生产队的40亩地的谷子
被打得一片狼籍。毁种又来不急了，只好任其生长了。眼看到处暑动刀镰的时候，这片地除了谷莠子茁壮成长了，很难见到饱满的谷穗。生产队几个头儿们一合计，决定让本社社员们自己收割，谁割算谁的，就算生产队给社员搞福利了，时间定在处暑那天的二遍鸡叫便可动镰，任何人不得提前。这个决定一公布，社员们都喜悦中带着恐慌，有年老体弱者极力反对，说这不是抢粮吗，非抢出人命来。
我姥爷是个精明人，他捋了三下山羊胡子，点了点头说：“此乃善举，善举。”可是姥姥家面对这生产队的善举，有些举步维艰，家中老的已上不去马，少的拉不开弓，凭什么去“抢粮”。可是机遇来了，也不能放弃呀。
于是1963年的处暑之夜，在内蒙古科尔沁右翼前旗斯力很人民公社新民二队李玉福的家中，我的姥爷，姥姥正带领我和我8岁的老弟在磨刀霍霍。蘸着闪闪的星光，蘸着老与少激动的目光。刀磨好了，绳子准备好了，老弟的独轮车准备好了，姥姥的大柳筐准备好了。黄豆儿大的煤油灯连过年时都没点过通宵，可今夜无眠。就盼着村子里的鸡鸣，鸡鸣一遍时姥爷说：“咱们出发吧，赶到那片谷子地时，鸡也该叫二遍了，咱好动手割谷。
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两老两少去“抢粮”。那片谷地离姥姥家只有三华里，一路上好静，静得只有秋风瑟瑟吹，庄稼哗哗响，姥爷得意地说：“我们早点儿还是对的，争取开上第一镰。姥姥也得意地说，“若能弄到十斤谷子就可磨七斤小米，到时给你们做一顿金米饭吃。”我已经半年多没吃过小米干饭了，一听说马上就吃到像金子一样黄灿灿的小米饭，我好像脚下都生风了，嫌老弟推车太慢，便抢过他的独轮车。让他坐上我推车，来个加速前进。正走着，见前方有灯火，越走越亮，渐渐听得到人们的嘈杂。姥爷说：“完了，谁这么缺大德，不守规矩，这鸡还没叫二遍，怎么就开镰了”。
等我们赶到谷子地，月光下只剩下寸八长度的新谷茬在迎接着我们。人们在抢粮的时候，连谷草都不割光了，谷茬子都留得矮矮的。
站在地头，姥爷气得山羊胡子抖三抖，撕着他平时斯文的嗓子喊，“谁让你们先动镰了。”社员都忙着打捆、装担子，没人理会姥爷的叫喊，姥爷平时在村里也是半个文化人儿，是会背《百家姓》和《千字文》的，如今他的斯文早已扫地了。
那片40亩地的谷子，姥爷连一个穗儿也没得到。这件事从此就成了姥爷终生的憾事。想起来姥爷就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是阿，人都要饿死了，还讲什么约定，管你鸡叫几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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