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尔山
我问马文·明斯基:“按照您的自我介绍,您作为人工智能研究先驱,致力于‘将人类的逻辑推理能力置入机器’,那么,您会不会认为人一般而言是理性的呢?”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不会,假如你说的‘理性’是指‘逻辑’的话。我认为人的思
维多数时候建立在许多小把戏之上,这些小把戏就是类推。当你遇到一个问题,你的脑子就会努力找出一个以前见过的‘相似’的问题,再用不同方法适应新问题的不同之处。”
我立即有了另一个担忧:“随着人类逐渐掌握大脑思维方式,会不会有一天获得未卜先知的本事?那样的话,岂不是再也没有惊喜了?”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他说:“不会,因为我们面临的每一个状况各不相同,再说,每一个大脑实在是太复杂了,具有无数组成部分,而且这些组成部分还在不断变化,根本就没法预测。”
我打算换一个角度试试看:“你说研究人工智能的目标就是让机器学会思考,问题是,假如真的实现这个目标,会不会从另一方面暗示人其实也跟机器差不多?”
他说:“我认为我们就是机器。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掌握正确方法,对我们自己进行各种各样的改变和改进。”
人怎么变成了机器?“不过,”我想了想,说,“假如您的重点在于强调我们可以改变和改进,这其实是一种类推吧?因为机器可以做各种各样的改变和改进,我们也可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可以看作机器。”
他说:“是的,我很高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之所以不喜欢那些宣扬我们生来就是怎样,我们也要终生如此的宗教,原因就在这里。”
我想起他的文章《音乐、思想与含义》,当时他用贝多芬的《命运》做“教具”,打算解释我们应该知道却似乎难得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喜欢音乐。
有些音乐容易理解,有些音乐不那么好懂。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浅显而具描述性的音乐,比如斯美塔那的交响诗《我的祖国》中的《伏尔塔瓦河》,“人人都能体会到它描述的是一道溪流变成大河,一路从山林奔向大海。”我说。
他说:“是的,我也喜欢尝试描述事物的音乐。不过,在我看来,什么也比不上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
“那您为什么用《命运》作例子呢?我觉得像《命运》这样的作品,我们非得懂一点历史背景才能欣赏。”
“也许吧,但我觉得,理解贝多芬更意味着懂得他怎样超越他的环境背景,跳出框框,自成一派,创作出可以表达从未有人想要表达的主题的音乐。”
提到音乐,确切地说是在和科学家说起音乐的时候,我会想起父亲说过的一段话:艺术家比科学家更难得,这是因为,假如我们没有牛顿,终归也会有羊顿、马顿发现运动定律,但是假如我们没有柴可夫斯基,就一定不会有《天鹅湖》。
明斯基表示赞同,还提出另一个例子:“实际上莱布尼茨就跟牛顿几乎同时发明微积分。另一方面,毫无疑问,(哪怕没有牛顿)人们也会在相差不会超过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总结出运动定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