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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之旅
对于五羊新城（或称五羊新村），这个在广州南北最大交通动脉广州大道西侧的“新城”，凡在广州住过一段时间的人大约都不会陌生，而作为就在五羊新城边上上班的记者，熟悉得简直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然而，仔细去阅读它的每一个构成部分、聆听深藏于每栋楼宇背后的故事，却是日前的事。
在东华实业原副总经理、五羊新城开发的“操盘手”李庆符老先生的陪同和详尽介绍下，记者重走在五羊新城的小区和街道上，重温了在这片土地上上演的那一段闻名中国房地产界的风云岁月。
田野之变
走到城市尽头，再向东
电影《十三层楼》里有一个虚拟的城市，当“数字人”沿着公路一直开车向前，冲过路障，直到城市尽头时，所有的一切都在此静止了。从天到地闪烁着绿色的网线和网格，那是真实世界里的程序员未写完的编程。五羊新城的地块也曾经是广州城的东际，但人们真实地改变了世界，打破了城市边界。
那个下午，李庆符老先生和记者站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寺右新马路上，他的手在空中向周边画了一圈说：“20年前，这里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菜地和鱼塘，农田中间有些零星的建筑物，那是杨箕村、寺右村村民的猪栏和牛栏。”
上世纪80年代初，广州的城市最东端是现在的省军区礼堂以西一带。杨箕村的村民回忆说，这一带是河畔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曾是广州的重要蔬菜生产基地，也是上世纪80年代之前杨箕村的主要经济来源地。
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速，五羊新城成为城市东进开发建设的第一个城区组团，可以说，1984年12月建设五羊新城的第一响打桩声，便是广州城市东进的第一声号角，广州旧貌换新颜的历史翻开了新一页。
规划之梦
给你一个机会，建一座新城
有一类电脑游戏特别受梦想家欢迎：《模拟城市》。在游戏里，玩家是一个市长，他将决定一座城市的建设命运。要不要地标建筑？居民区占几乘几的方格？密度要高还是低？先建诊所还是学校？……有人说，游戏最大的乐趣是给了梦想一个机会。而东华实业无疑又是最幸运的，因为现实给了它一个机会，可以建造整整一座新城。
五羊新城总占地31．4万平方米，规划红线范围为东西宽500米，南北长约630米的长方形地块。李庆符回忆说，当时广州有三家房地产公司按此范围做出了规划，并在文化公园举行了展览，供群众参观评比，最后评出了该地块让东华公司开发。
李庆符说，当时的规划总体构思是“现代风格，中国气派，南方特色”。整体规划由香港著名规划师、建筑师李允（金禾）先生主持。
整个地块中间偏北的位置为宽26米的东西向寺右新马路，以这一马路作为东西向的中轴线，在中心建一个20米×300米的中心绿岛，把马路分为南北各宽13米的单行线，东西两端的出口又合并为26米的主干道。除中心区外，在中心区的环路周围，设10个组团，其中西北角为无污染工业组团（包括供电局、污水处理厂等）；西面中间为五羊中学组团；东面中间为文娱、电信组团；其余为7个住宅组团，各组团间都以小区间道路分隔，交通流畅。五羊新城的规划融汇了中外先进理念。比如中心区内的七大商业建筑，采用了先进的关联主义是论（Ｃｏｎｅｔｘｔｕａｌｉｓｍ）设计，同时借鉴了宋代“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都市繁华景象和八十年代在香港出现的“城市建筑广场”的艺术构思，既把不同功能的商业娱乐建筑置于庞大建筑群的各个层面，同时用连廊通道将各个建筑物连接起来。
今天我们走在五羊新城，可明显感到这个大型小区各建筑物间跌宕嵯峨的层次感。第一层面是由南面东兴华花园的别墅、平台和其他低层建筑构成；第二层面为分布在各处的八九层高的多层住宅楼宇；第三层面则是错落分布的十几幢独立高层大楼。
极速之变
某天醒来，窗外世界已不同
抛开政治不谈，如果我们像《再见，列宁》中的女主人公那样，在五羊新城的1985年里昏迷几个月，醒来的时候，会不会也象她在东德的1989年苏醒时一样，对窗外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了呢？她看到是整面墙那么大的可口可乐广告，我们看到则是25幢住宅平地拔起。一切都是那么快。
1983年开始编制规划，1983－1984年的两期征地，1984年规划获批准并进行前期准备工作，1984年12月开始正式动工，1986年4月第一批25幢8－9层的住宅楼相继落成交付使用，同时交付使用的有：中学、小学、幼儿园、医疗诊所、柴煤店、菜市场、百货综合商场、酒家、公共汽车始发站，使入住居民得到了医、食、用、行、文教、市政、小区服务和管理等八个方面的服务。至1986年底，也就是仅仅两年时间便有44幢住宅楼房共2108个单元住宅交付使用。至1990年底，全小区已竣工面积占总规划的52．7％，正在施工中的面积占36．1％，未动工的只有中心区的30层商务楼中少数的几幢建筑，仅占规划总面积的11．2％，整个小区已经基本形成。短短6年内，在一片农田之上，一个环境优美、设施完善、配套齐全的现代化“微型社会”雏形拔地而起。
李庆符介绍，当年如果仅靠东华公司的财力，是不足以迅速建设五羊新城的，而东华公司沿用了开发东湖新村时摸索出的“借鸡生蛋”模式，寻求广泛的社会合作：先与香港宝江房地产发展公司成立了合资公司，进行征地和七通一平，继而与黄埔港务局、广州海运局等多家国内的政府机构和企业合作，采用东华出地、对方出钱、建成后以房屋分成的办法共同开发。
第一家与东华公司合作开发的广州房地产公司是粤海集团。1986年粤海向东华拿了寺右新马路与广州大道交界处的两块地建成了粤康阁和海平阁两栋25层的高层住宅，合作方式是3（东华）：7（粤海）分成；之后又有广东国投下属的广信地产与东华合作开发了美景大厦、豪景大厦等八栋高层，成为当年广州楼市上著名的“羊城八景”；另外还有越秀集团与东华合作，开发寺右新马路南边的Ｋ字号组团；还有与东兴华实业合作开发了“东兴华花园”——由81栋别墅组成的别墅区。
在当年，广州的高层住宅还极为罕见，当时二沙岛别墅区也尚未开发，别墅除了当年建设的华侨新村外绝无仅有。五羊新城的许多商品房或外销香港，或售给广州当时先富起来的阶层，一时间，五羊新城成为了广州名噪一时的“高尚住宅区”。
1990年前后，广州房地产步入一个低迷阶段，早先与东华合作的香港宝江公司退出，而东华又寻求到香港协洋公司合作开发了五羊新城中心商业区。至1997年，五羊新城广场这一标志性现代化办公大楼建成，五羊新城的开发基本上进入了尾声。
五羊新城今貌
银行街
在寺右新马路这一不足800米的路段上，排列着华夏银行、中行、工行、建行、商业银行、农行、上海浦发银行、光大银行、招行、等十多个银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网点之外，一些在广州营业网点不太多的小银行更是首先布点在五羊新城这个“风水宝地”。
食街
五羊新城的酒楼食肆之多，也多得令人难以枚举。中高档的有车氏鲍鱼酒家、南岗海鲜、起凤台等，大众化的客家王、老边饺子、小肥羊、湘村馆等等，洋快餐有肯德基、麦当劳，西餐有绿茵阁、休闲小站等等，天南地北各式风味齐全，而且每间酒家生意都相当火爆。
民间记忆
业界：
历史三功绩
赵松青（新恒业地产中介公司总经理，曾任广信地产中介公司副总经理，是五羊新城开发历程的参与者、见证者）
五羊新城的最辉煌时期是上世纪80年代中至90年代中这一段。“五羊村”在全国房地产界都是知名度极高的一个样板小区，它进行了大规模成片配套开发的时候，可以说是全国房地产业的成功探索者。当时广信的美景大厦、豪景大厦推出市场是十分轰动的，被称为楼市的“羊城八景”，与广州的羊城八景并称，足见其地位和影响。在90年代初这些高层住宅卖到4000－5000元港币，买家以香港投资者为主，在90年代中高峰期甚至炒到了8000多元港币。不过后来由于金融风暴爆发，这些香港投资客许多变成了负资产，纷纷大量抛售，将五羊新城的楼价一下子拖低了许多，不过我认为，现在的3000元至4000元／平方米已到谷底了，五羊新城的二手房将有一定的升值潜力。
如果从广州房地产业发展的角度来回顾五羊新城的历史地位，我认为有三点值得关注：一是大规模成片开发、完善规划配套，这些在全国都是属开走在前列的；二是将广州地产开发提高了一个档次，当时许多住宅仅是为了解决住房难，设计配套都相当落后，而五羊村的档次相对是较高的，如高层住宅是当年极罕有的，五羊新城出现了一个高层高尚住宅群，在户型设计上，采用港式设计，虽然今天已事过境迁，但其户型还是比较实用，采光通风性也良好；三是大量外销，吸引了海外许多投资客进入广州。
老住户：
不来的都后悔了
梁其荣（东兴小区居民，60多岁，自1987年起入住五羊新城至今）
我在五羊新城住了十多年，感觉很好，不像旧城区那样拥挤、破旧，还有这里的绿化园林都相当不错，而且物业管理一直都搞得相当好。
在我最初搬进来的时候，那时五羊村是城市的边缘，珠江新城还是农田，很荒凉的，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所以我们单位有很多同事都不肯搬来，后来发展很快，两三年后就配套很好了，这时许多同事都十分后悔，因为这边的房子已经早分完了。
其实后来房改的时候，我是有机会搬到单位在沙河新建的更大面积的新房，虽然我也知道后来的房子在建筑材料、设计等方面都改进了不少，但我还是不愿意走，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生活方便。
新居民：
我对二手很满意
何先生（南方报业集团员工，29岁，最近搬进了明月路的二手房新居）
我一有买房的念头开始，就下定决心要买五羊新城的二手房，而为了选择一个最合适自己的房子，除了上班方便的因素之外，更主要是这里地段好，各方面的配套极齐全，试想，我吃完饭后可以散步去珠江边、二沙岛、珠江新城，周边的环境多好；晚上10点钟想去看场电影，打的去天河城、中华广场都在10元左右搞定。另外，就是以后的子女教育，五羊新城幼儿园、小学、中学都有。说实话，我对我现在房子十分满意，虽然有10年的楼龄，但它的户型十分方正好用。
朝花夕搭
楼市老“明星”
在上世纪80年代初，占地达30多万平方米的五羊新城的开发规模在整个中国大地可谓凤毛麟角，它神速崛起于广州城市之东，它那精心的规划、完善的配套都令全国房地产界为之惊叹。一时间，这里成为全国业界的明星楼盘，各种荣誉也接踵而至：
1984年获广州市小区规划评比的优良奖，1992年在首次全国模范文明住宅小区评比中名列住宅小区评比的榜首等等。它的开发模式和管理办法，在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的多次在全国性大型房地产业培训班、研讨会上选为教材，建设部房地产业司多次总结推广，1993年4月，由建设部房地产业司的主要领导主持，在五羊新城现场开会，作出了在全国范围推行住宅小区物业管理的决定。而当时全国甚至世界各地，到五羊村来参观考察的高层次代表团更是不胜枚举，如当时的国家建设部部长邱捷、财政部部长王丙乾、联合国副秘书长拉马昌德兰博士等，还有美国、日本、意大利等国的住宅代表团都曾到过五羊村考察，据东华公司的老领导们回忆，当年因为每天都要接待各种考察参观的领导、代表团，所以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凭图纸售楼
由于东湖新村推出市场时，大多仍是单位购买作为职工宿舍，或者由香港人购买。而五羊村推出市场时，广州已有部分先富起来的市民开始购买私有房产，因此它可谓广州的第一代真正向市民销售的商品房。据东华、粤海、广信等第一代地产界人士回忆，当年五羊村的销售火爆程度是今天难以想像的，普通市民要买到这里的房子大多是要“走后门”、“找关系”才能如愿。而当年只要规划图一经报批和开始报建，地产公司就可以向市场出售。有些仅凭着规划图纸，还未打桩、或刚开始打桩，房子在短期之间立刻被市场抢购一空，“凭图纸卖楼”、“挖个坑就卖楼”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其实十分常见，甚至有些人托关系交钱买了房子，一年半载之后甚至自己还不知所买的房子究竟建在哪个地方、是什么样子，只到交楼的时候才去找。
完善配套
以造城的精神和动力
五羊新城的总建筑面积75万平方米，居住人口在2万人以上。小区内设置了中学一所，小学三所，幼儿园三间，影剧院一座，文体馆、游泳池、公交车总站、电信所，消防站、店铺、肉菜市场、酒楼食肆等，配套之齐全完善，在当时的广州市是首屈一指的。
五羊新城的配套在当时还有一绝，就是住户入住即享受到水、电、电话齐全的生活。据五羊新城的老居民回忆，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广州有不少商品房交楼入住之后相当长时间内还未能通电通水的，住在新房中，晚上要点蜡烛、用水要到楼下工地提临时工地的用水的现象还相当普遍。而当时装一台电话还是“奢侈品”，是“有权有钱”的身份象征，普通家庭即使有钱，要装上电话还是排很长队等候的。
而最令李庆符等第一代房地产人感到自豪的是，直至20年之后的今天，五羊新城当年的配套不仅不落后，反而更散发出成熟的魅力，甚至周边陆续兴起的楼盘都融入了五羊新城，将五羊新城的配套引以为豪。如后来在五羊新城周边新建的楼盘，例如华友大厦、鸿业大厦、丽景台、五羊华轩、华逸锦轩、金山阁等等，都以五羊新城的成熟配套作为主要卖点之一，而近期热销的新盘中更有典型例子，就是花城大道边的“双城国际大厦”，其名字中的“双城”即直指五羊新城和珠江新城，将珠江新城的ＣＢＤ未来与五羊新城的现在成熟配套并举作为主要卖点。
命名风波
是五羊新城还是五羊邨？
今天，人们都知道“五羊新城”，而在五羊新城的入口处，则树着高大的“五羊抱”牌子，广州大道上的公交车站也名为“五羊新抱”。据李庆符回忆，“五羊新城”名字的由来，也有一段来历史“波折”：东华公司考虑到这是广州东进的第一个新城区，便报送“五羊新城”的名字，1983年市委、市政府的许士杰、叶选平、朱森林等几位主要领导在审批规划时通过“五羊新城”命名。但后来有人表示反对，如著名学者商承祚认为“五羊”代表着广州，这片新区只不过是弹丸之地，不能代表广州“新城”，后来地名办就将它改为了“五羊抱”。
不过无论是称“新城”或“抱”，都对它的形象没有多大影响，特别是踏入90年代后，中心区的主建筑“五羊新城”广场建成后，作为与珠江新城花城大道对面的寺右新马路在连接至杨箕涌桥间短短的不到800米长的路段，排列着十多幢高层楼宇，这里的“新城”风华渐显，相比之下“五羊新城”更深入人心。李庆符说，这两个名字都是合法的，可以说“五羊新城”是乳名，“五羊抱”是成长后的命名。
记者手记
成熟之美
曾经寄居在这里的屋檐下三年多，每天上班也与它朝夕相对，这里的每一家食肆都曾品尝，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曾留过足印……五羊新城，可说是一个熟稔无比的老朋友了。就像突然问起对一位老熟人的评价，瞬间竟有点错愕失语，不知从何说起。
十八年，弹指一挥间。十八岁，对于一个人而言，还是轻狂年少，而对于大型社区而言，恰已是步入了“壮年”成熟期。而五羊新城，正如一位刚走过青春的女性，虽然在容貌上已难饰岁月风霜刻下的一些烙印，虽然某些观念已跟不上最新涌现的时尚，但浑身上下，由里到外，却散发着一种成熟女性的特有魅力。
就像同样是走过岁月，并不是所有女性都自然具备雍容的气度和优雅的风韵，有些人会逐渐变得“惨不忍睹”，而一经定型便难以改变的楼盘更是如此，回望二十年来广州冒起的大小楼盘，许多比五羊新城“年轻”得多的项目今天早已成明日黄花。而五羊新城，虽然它昨天闻名全国、星光四射的辉煌已不再，但它的合理布局、楼宇外观、户型设计等仍然让人感觉相当舒适，而它不假外求的各项配套愈显成熟方便，它的园林绿化因树木的繁茂而尽得幽雅清静。五羊新城能有今天，不得不让人敬佩当年的规划、开发者的超前意识和长远目光。
穿过繁华的中心商业区，漫步在紫荆花盛开小区的林荫之下，感受着五羊新城的成熟之美，忽然想，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那么楼盘呢，这些要存在于城市里起码70年之久、构成城市容颜的建筑物，开发商绝不应仅将它作为商品炒热卖掉赚了钱便“袋袋平安”，真还应该真心实意的有点社会责任感——虽然它现在已成为一个被发展商用滥的名词。
本版撰文（除署名外）／本报记者 严家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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