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杜 艳 常州、上海报道
某地外汇局的一位官员表达了他的个人看法，“以前的监管是金融创新要服从政策监管，而现在应该更好地找到政策与创新的平衡，可以根据不同地区的情况多样化管理。”
事情往往在不经意间发生。
12月5日，记者以客户身份致电工行江苏省内多家市分行得知，一项有关利用个人外汇贷款炒汇的业务，已经在胥浦、扬州、南京、常州等地悄悄进行一段时间了。常州市一位汇民说，“我在工行可以直接贷到美元来炒汇，1万美元可以放大3倍，但在其它的银行就不能这样做了。”
对此，一位外汇专家指出，“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放大了的外汇实盘买卖，是一种准保证金交易。”但是，根据我国的外汇政策，外汇买卖只能进行实盘交易，上海外汇管理局资本项目处有关人士也明确表示，“除了留学贷款等需要个案对待外，不允许个人向金融机构借贷外汇”。
如此看来，这会是外汇违规的又一种现象吗？抑或是，政策边缘的一个擦边球？
常州探营
12月3日，下午3点半，工行常州市分行营业部二楼外汇交易中心。
两三个汇民紧盯着不断变化的外汇牌价，正对楼梯口的大户室内，两个人正在电脑前操作。“这边可以贷外币（炒汇）的，我的朋友就向他们贷过。”一位上了年纪的汇民说。
随后，记者以客户身份从该行外汇交易员处得知，常州分行于2001年5月开通了个人外汇买卖业务，个人外汇贷款业务则是“近段时间”才开始操作。对于记者提出的贷款要求，该交易员说，“今年不行了，2004年可以，今年我们有规模限制的。我们发放贷款先要授信，如果在这里做（贷款）先（要）开户。授信额度是年初设定的，今年的额度比较紧张，已经（用）到年底了”。
据其介绍，办理外汇贷款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必须是工行个人外汇交易的客户；起点金额为2万美元，即用于炒汇的本金必须达到2万美元。之后，个人可以作为工行的客户向工行提出外汇贷款申请，填写“中国工商银行个人贷款开户申请审批表”，说明需融通资金的币种、总金额，然后与工行签订融资协议。该协议相当于银行对个人的授信合同，授信额度一般为客户本金的2到3倍。即：如果客户的本金为2万美元，最多可以贷6万美元。
该授信合同的有效期为一年。在有效期内，“个人如果需要外汇贷款可以随时向银行申请，第一次手续复杂一点，以后只要打一个‘借条’就可以了”。在授信额度内，客户可以自行选择借款数额，但借款的币种只能是美元或者欧元。借款期限为1到3个月，客户可以根据自己操作的情况选择提前还款，但不得在借款当日还款，并且必须提前一个工作日通知银行。
借款的利息以LIBOR（伦敦同业拆借市场利率）为基础。以借款期一个月为例，是在借款当日的一月期LIBOR的基础上加150个基点。“这样的借款利率对客户来说并不算高，远低于同期的人民币贷款利率。”某银行人士说。
以12月6日为例，3月期LIBOR为1.17125％，加150个基点后为2.67125％。如果客户本金为2万美元，按照最大借款数额6万美元计算，借3个月需要支付的利息约为400美元。
在常州分行，这项业务仅针对工行自己熟悉的、具有一定操作技能的客户开放，“不是向外普遍推的”。或许正因为这一点，当记者要求看详细的融资协议时，交易员谨慎地拒绝了。
但常州并非是工行的一个特例。12月5日，记者以客户身份致电工行多家市级分行得知，常州模式同样存在于江苏省内的其他市。
工行在胥浦的外汇买卖始于2002年8月。“我们确实可以外汇贷款，”该行一名交易员说，“开业以后就推出了这个产品，现在有三四百个客户。”这里的贷款币种、期限、利率设定等与常州基本相同。
该交易员还提醒记者注意风险，并补充说，“按道理应该是在这里做了一段时间（外汇买卖）才可以（得到贷款），如果你有经验在这条上也可以放宽一点”。
“现在贷款的门槛比较高。”工行扬州分行的一位交易员说，“省工行有一个文件，必须在我们工行开户并且炒汇6个月以上，每一户要融资开户都必须把资料送省行审批，如果没有6个月开户省行会否决的。”与常州不同的是，这里的本金需要5万美元。
在工行苏州分行，记者得到的说法是，“原先打算做的，后来因为有一些问题，没有做”。而工行南通分行的交易员则答复说，“以前可以，现在暂时停了，可能要到明年吧。”
风险重重把关
“这个业务实际上对银行来说是没有风险的。”工行江苏省分行营业部一位客户经理说。
据他解释，工行之所以这样运作，是基于工行的“汇市通”采用的是“一户双折”管理，即一个汇市通的户由“两折”——活期个人外汇交易帐户和定期一本通帐户构成。前者作为交易户，“是跟省行开的，专门用于外汇买卖交易”；而后者则作为存取款专户，钱只有从存取款专户转到交易户里才能进行外汇交易。
“这样既能冻结外汇存款，以保证客户资金不会随时被划拨出去，又能保证客户正常的外汇交易。”该客户经理说。相比之下，其他行多采用的是一本制，很难做到这一点。
此外，为了降低风险，工行还在融资协议中对融资用途、客户资质、风险归属、帐户管理等进行了详细规定。
记者辗转得到的一份《中国工商银行江苏省分行营业部个人外汇交易融资协议书》（下称《融资协议》）明确规定了融资用途：“为了满足甲方汇市通个人外汇交易客户（乙方）的外汇交易短期融资需求”，“乙方遵守《中国工商银行江苏省分行汇市通个人外汇买卖章程》和《中国工商银行江苏省分行营业部个人外汇交易融资章程》的规定，在接受并签署《融资协议》的基础上，成为中国工商银行江苏省分行营业部个人外汇交易融资客户”。
强调“专款专用”之余，《融资协议》还指出，融资客户必须“是甲方（工行）个人外汇交易的优质客户，交易经验丰富，具有规避交易风险的知识和能力。乙方（融资的自然人）了解因其进行个人外汇交易所导致的交易风险，同时保证承担其本人外汇交易帐户的一切风险，无条件接受甲方所做的强制平仓决定，所有风险与甲方无关”。
“融资必然带来风险与收益的同时放大，这一点必须向客户强调。”常州分行外汇交易员说，“协议主要是个平仓条款。”
关于这一点，《融资协议》具体解释说，“当汇率发生较大变化，乙方的质押品已损失超过50％时，由甲方实行强制平仓，乙方须无条件接受”。
以客户自有本金2万美元，获得最大贷款额度6万美元计算，当其外汇交易损失达到2万美元的50％即1万美元时，银行将对客户实行强制平仓。银行的利息可以从客户剩余的1万美元中得到归还，以3月期LIBOR加权利率2.27％计算，利息仅为340.5美元。“对于银行来说是不会亏的。”前述客户经理说。
即便如此，《融资协议》仍然再次从两方面确保了银行的融资收入。
首先，银行拥有对帐户的控制权。《融资协议》规定：“乙方必须以其本人在甲方个人外汇交易帐户和定期一本通帐户中的所有外汇资金作质押，并承诺该存款是融资人合法持有，并有完全的处置权利。甲方向乙方开具‘中国工商银行个人贷款抵、质押品凭证’，一旦发生融资，该帐户内的所有存款予以控制，均不得转出，但仍可进行外汇交易。”
其次，银行可以保证自己的利息所得。《融资协议》规定：“在交易融资到期日，甲方无须征得乙方的同意，有权处置其交易帐户内的资金，以保证甲方及时扣收乙方融资的本息，乙方对此无任何异议。在足额收取本息后，甲方将对乙方的相关帐户和存款解除控制。”
政策回旋的可能性
但风险低并不等于此项业务的通行证。就工行为客户融资进行外汇买卖事宜，江苏省银监局监管一部未予正面回答，但表示“按照我所了解的，个人向银行借外汇好象是不可以的”。而人民银行常州市中心支行银行管理部的人士则说“这个事情不知道，需要了解”。
针对个人外汇贷款的相关规定，记者向上海外汇局和国家外汇局了解获知，贷借外币有两种情形，一种是向境内金融机构借款，一种是向境外金融机构借款，前者适用于《贷款通则》，后者则要依照《外债管理暂行办法》。
《贷款通则》规定，贷款人“未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对自然人发放外币贷款的”，将被给以从“责令改正”到“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不等的处罚。而根据工行江苏省分行一位客户经理的说法是，“个人外汇贷款南京这边的外管（局）实际上是没有放开的，我们只是口头备了个案。”
对此，上海外汇管理局一位人士称：“我们国家的法规是正向立法的，就是说在资本项目管制的背景下，如果法规中明确规定可以操作的就可以做，如果没有规定的就意味着不能操作，因为没有法规依据。”记者另从国家外汇局相关部门求证得知：“如果个人借外汇，必须要有专门用途，且要经过人民银行的批准，比如出国留学贷款经人行批准后是可以的。但炒汇在法律中是没有作为一个项目来规定的，无从找到批准的法律依据。”
现在，这个没有获得法律准入的产品，正经受着市场的两难抉择。
一位从业十余年的外汇专家分析说，“实际上，这个产品在管理上模拟了国际上外汇虚盘交易的某些做法，是比较成熟的。由于银行可以根据客户的交易情况随时止损，所以对于银行来说没有太大的经营风险”；另一方面，由于各银行赢利与交易量直接挂钩，更增添了该产品的诱惑力。或许正因为这一点，多家商业银行都表示，只要政策放开，它们对这个产品持欢迎态度。
而政策上似乎也并非完全没有回旋可能。“在金融法规中禁止的东西或者没有触及的部分，作为业务创新的话可以先行一步，只要没有涉及到套汇、骗汇也没有违反金融秩序的，实际应该有进一步探讨的余地。”某地外汇局的一位官员表达了他的个人看法，“以前的监管是金融创新要服从政策监管，而现在应该更好地找到政策与创新的平衡，可以根据不同地区的情况多样化管理。” 图片说明：
工行的举动究竟会促成市场创新，在政策壁垒前湮灭，还是？
刘言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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