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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记者 吴锦瑜
新华社“新华视点”专栏10月20日播发的通讯《“母亲河”沿岸又见“村村点火，处处冒烟”》引起国务院领导的重视。不久前，国家环保总局派出包括记者在内的环境执法检查组，对陕西省府谷县、山西省保德县的一些小企业违法排污问题再次进行暗访和明察。
“黄河沿岸成了落后生产能力和工艺的保护区”
山西、陕西和内蒙古交界区域是我国首屈一指的煤炭资源富集区。借助丰富的煤炭资源，府谷、保德及周边地区兴起了炼焦、炼铁、电石、水泥等特色产业，同时也出现了严重的环境污染。
一组数字足以说明这一带环境污染的严重性：检查组明察暗访的34家企业中，100％超标排污，其中60％属于国家明令淘汰的落后生产能力和工艺。检查组组长、国家环保总局环境监察局张志敏处长在总结会上说：“黄河沿岸已成了落后生产能力和工艺的保护区、避风港。”
检查前期，检查组没有通知当地任何部门，沿黄河岸边的公路而行，无需向导，一根根喷吐着浓烟的烟囱、一股股流入黄河的污水、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异味成了检查组最好的路标。
一根耸立在黄河边山梁上的大烟囱里喷出的黑烟如同一条黑龙，熏黑了清澈的蓝天，也吸引了检查组的视线。经询问，这根烟囱属于府谷县东山电厂。我国电厂允许排放的最高标准为1级，经检查组检测，这股黑烟达5级以上。走进厂区，遍地污水和煤灰，安装的旋风式除尘器是我国已淘汰的落后设备，而且就连这样落后的淘汰设备也早已损坏，原煤燃烧中产生的大量煤灰顺着烟囱排出去……厂区前后，每天排放的粉煤灰沿着数十米高的陡峭山坡泻下山沟，没有任何堤坝围挡，而山脚下，就是滔滔黄河。
炼焦是山西、陕西和内蒙古煤炭富集区近年迅速发展的优势产业，也是一个严重污染的产业。据环保人员介绍，炼焦所排放的烟尘和污水中含有固体颗粒物、硫化物、苯系物，包括严重致癌、致畸的苯并芘。从检查结果看，没有一家焦化厂严格按规定安装和使用环保设施。
按照国家公布的淘汰落后生产能力、工艺和产品目录，单机容量小于或等于5万千瓦的常规小火电机组于2003年底全部关闭，可单机容量仅6000千瓦的东山电厂却以自备电厂的名义存活至今。在一家电石厂，厂长信誓旦旦地告诉检查组，他们的电石炉是国家产业政策允许的半开放式，这样的炉子火和烟尘都不会大量外泄，但检查组到炉前一看，炉膛内的火呼呼地往外窜，厂长连连承认遇上专家了。一位铁合金厂厂长辩称：他的冶炼电炉是生产硅钙的，不属于国家明令淘汰的小炼铁，懂行的检查人员当场指出，在淘汰目录上，硅钙被划归于铁合金类，3200千伏安以下的冶炼铁合金电炉2001年底前就应关闭取缔。
“一人致富、一方受害”，缘于环保执法难
在府谷县沙后河村口，一位骑摩托过路的小伙子告诉检查组，建在村里的炼铁厂、电石厂，把全村人祸害惨了。污水渗入地下，影响了村民饮用的井水；庄稼刚长出小苗，粉尘就扑满了，好好的苗子硬是长不起来；这些污水还蜿蜒曲折流入黄河。检查组来到保德县宣保联营焦化厂，附近的村民拥上来反映这家企业的污染问题，当晚，村民代表拿着厚厚的一叠照片和材料，追到检查人员的住处继续投诉。不止一位干部群众告诉我们，一些私企老板挣了钱就把家搬到外地，搬进城，留下老百姓受污染。
晋陕两省的基层环保执法人员认为，执法难是落后生产能力和工艺难以淘汰的重要原因。
国家明令淘汰的工艺和设备普遍具有档次低、投资少、设备简单、上马快的特点。在府谷县黄河福利铁合金厂，检查组发现一处正在燃烧的土烧结。环保人员介绍，建一个烧结炉投资至少数十万元。而土烧结的工艺简单，只要找个空旷的场地，架上鼓风机，把碎矿石与原煤堆在一起点燃即可。这样做，原煤与矿石燃烧过程中产生的粉尘、硫化物全部排向空中，对环境危害甚剧。但是，只要不是大规模、长时间烧，环保部门很难发现。即使发现了，这里取缔，他换个地方又重新开工。
对于企业存在的超标排污问题，两省环保部门均感到执法手段不够。榆林市环保监察支队队长周培斌说，按规定，对于建厂时没有“三同时”手续的企业，土地、电力、银行等相关部门不得批地、供电和贷款，但如果没有当地党政领导出面，环保局很难协调这些同级机构。对于违法排污的企业，环保部门虽然可以通知企业停产整顿，但如果企业不听，只能等待3个月后向法院起诉。最有效的手段是罚款，地市级环保局的处罚权限仅5万元，省级权限20万元，超过这一权限需报人大讨论。由于一般环保设施的投入远高于这些罚款，一些企业宁肯选择受罚。
一位基层环保执法人员无奈地说，在普遍不肯为环保投入的环境里，好企业也会同流合污，千方百计降低成本以谋求利益最大化。
基层环保监察力量薄弱也是让环保人员无奈的事情之一。府谷、保德两县环保局竟没有一件专业监测仪器，检查组在污染现场提取的水样，在当地竟无法检测。
重新审视发展观和政绩观
耐人寻味的是，许多群众对环保执法检查拍手叫好，而有的干部却顾虑重重：我们这里没有先进的大工业，小企业都取缔了，地方经济怎么发展？
可能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群众极度反感的污染企业，却成了当地政府表彰奖励和重点保护的对象。保德县宣保联营焦化厂自1994年建成以来一直违法排污，当地村民从1995年就开始向县政府、环保局反映这一问题。但在持续8年的告状声中，这家企业发展成保德县最大的焦化厂，每年初，县政府还与这家私营企业签订经济目标责任书。
晋陕两省一些环保执法人员透露，环保执法一旦与当前经济发展相冲突，很难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如今，地方的主要党政领导大都由外地干部担任，在一个地方最多干两届，在这一两届任期内的政绩好坏往往直接决定他们的升迁与否，这导致一些领导追求当前经济数量增长的动力远大于追求环境改善及经济长远发展潜力的动力。
对于一些干部认为县域经济只能“土法上马”从小起步的观点，检查组成员认为，经过多年发展，当地一些企业主已经具备了高起点发展的实力。地方政府可以引导他们采用集资、合股的形式，更快地走上现代化的发展道路。张志敏处长说，汰劣扶优也是市场竞争的必然要求。县域经济如果一味满足于“散、乱、差”的低水平发展，必然会在竞争中失败，最终被大工业所淘汰。
《市场报》 (2003年12月15日 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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