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春
我如此着迷于回忆一个地方,只是因为我可能不会再去。3年前再到西藏林芝,想重访米林,却被告知,只要交“进山费”若干,任何人都可以进去采挖虫草。
这里,本来是很多年以来的世外桃源,如今却也不能躲过虫草贩子的无孔不入。
终于要说到米林了。米林是这样的地方:去过一次,从此就在心里留下深深印痕。这个事实,如同已经感光的底片一样无法改变。
这是西藏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在雅鲁藏布江水系旁边的小小一点。在我的几次印象深刻的进藏记忆中,始终离不开两条河流:雅鲁藏布江、怒江。
如何强调雅鲁藏布江对于西藏的意义都不会过分。从贡嘎机场下了飞机,你会见到的是拉萨河———而拉萨河不过是雅鲁藏布的一条支流而已。雅鲁藏布,是你横穿西藏很难避开的地理血脉。
而川藏线,这条我走过不止一遍的梦幻般的路程,恰恰是紧贴着雅鲁藏布的不同支流修成的。秀美不可方物的尼洋河、脾气火爆的帕隆藏布,是川藏线西藏路段不同地方一定会紧紧相随的河流。
从拉萨到林芝,第一次走的时候是快10年前了。那个时候要走整整的一天。那是一段著名的搓板路,颠的程度超过一般人之前最狂野的想象,它绝不会让人安安生生地坐着。于是,我和我的邻座,齐刷刷地以甚为古怪的、半蹲的姿势站了一路———因为即使是坐着,也会被抛得头碰车顶。
那个时候的林芝,惟一的夜生活场所,是大大小小的录像厅,充斥着县城窄窄的街道。巴松错还没有开发,大多数人只是把林芝作为川藏路上的一个必经的节点。
而这个节点,向西南沿着雅鲁藏布延伸,在江的对岸,就可以到达米林。沿途的路都顺着江水,从林芝上的一辆5人座的北京吉普,在整整塞下了11个人后,司机竟然还在沿途揽客。
米林的县城只有两条街。我来到的时候,用了5分钟便把整个县城走了一遍。雅鲁藏布江就在县城的边上,赤着脚趟过冰冷刺骨的江水,可以到达江中的沙洲。此时此刻的雅鲁藏布,变得让人可以亲近。水面平缓,早晨的云低低地就在你的头上,一伸手就可以捞到。鸥鸟在水面掠过。对岸是县里惟一的小学,孩子们的读书声越过早晨清冽的空气和缓缓的水面,依稀传来。
一定是以前在哪个梦里见过这个场景。我站在沙洲之上,环顾四周,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在更远处的雪山上面,云据其上,浓郁的绿树围绕着整个山脚,像这个巨大的梦境的一部分。
我们开始向南伊沟进发。两侧鲜花像地毯一样盛开,下点儿小雨,四周雪峰的线条开始柔和起来。空气纯净的味道直渗到我记忆的最深处。
副作用就是:到过米林后不久就首次拜访瑞士的阿尔卑斯山。我丝毫没有激动。
那著名的因特拉肯(Interlaken)像明信片一样,湖水映着少女峰波光粼粼,并不比米林———那个巨大的梦境更让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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