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沙
住在家里的时候,每过一段时间,母亲都要把家收拾收拾。每次收拾东西,都会从各个角落里搜出各式各样的″古董″。在收家以前,母亲总是信誓旦旦地说,家里太挤了,要把这东西扔了,要把那地方清干净,可真正把那些破烂收拾出来后,却好像宝贝似的再也放不下了。
一个口杯,残破得花纹都看不出来了,舍不得扔,说是30年代外公托人从法国给外婆带来的。一把老式黑雨伞,怎么看都不如现在的防紫外线伞强,也舍不得扔,说再放几年给孙子打着上大街,也挺有复古的意味……于是每次开始收家时,母亲都是满怀雄心壮志地要扔东西,可结果却总是把旧东西翻弄出来擦拭干净,又悄悄收藏到了其他地方。
少年时常常偷笑母亲的虎头蛇尾。觉得一个口杯、一把旧伞,已经到了不能用的地步了,还有什么价值?扔了就扔了吧,又有什么可惜呢?直到有一天,想要像扔旧东西一样的扔掉些旧朋友,才感悟到母亲的念旧。
我们的怀旧和老一辈人的怀旧不同。一双鞋子,因为脚长大了,穿着不舒服,我们会信手把他扔到垃圾堆里。一台电脑,因为配置落伍,用不成最新的软件,我们会兜售给二手电脑商。可对于那些老朋友,即使变得与我们的生活格格不入,我们依然会像父母们一样,下定无数次决心想要把他扔了,可临到决别的时候,又会念起旧情,想起人家过去的种种好处。
走入社会以后,朋友就好像原本生长于同一根系的枝条,一些迎着阳光茂盛地生长,一些背着阳光萎蔑地活着。因为境遇的不同,人生的态度和生活的方式也越来越不相同。原本最知已的朋友,可能会变得俗不可耐,原本一见女生就脸红的家伙,可能会变成了喜欢寻花问柳的嫖客。昨日的朋友,如果换到今天来认识,并不是每一个都还能够成为朋友。
东西用到一定的时候,会损坏、会过时,朋友相处到一定的时候也会分道扬镳,这是无可非议的。可东西旧了、坏了,可以扔掉重新去买,可以以旧换新,而朋友如果也变质了,是不是也可以扔掉,也可以以旧换新呢?
一个口杯,一把伞,我们都能不断地发掘其存在的价值。对于一个人,我们又怎么能不为他的行为找种种的借口呢?于是喜欢“风流”的,我们告诉自己,那是他的私生活问题。变得世侩的,我们说那是生活所迫。即使变得不讲情谊了,我们还会说那是一种成熟。
对于有些旧朋友,尽管他们和某些旧东西一样,已经变质,已经腐坏,已经面目全非,但我们还是舍不得丢弃。这不是我们被生活折腾得分不清好坏了,而是因为人是有感情的,就像古人说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在我们的时间、空间和生命里,许多东西在不停地变化着,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但在我们的回忆里,那些真情,那些片段,那些永铭于心的瞬间却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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