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提案反腐江苏1500家机关宾馆集体脱钩 特约记者 罗昌平
南京报道
位于南京市玄武区北京西路的法苑宾馆，还有一个并列的另一个名称———“法官培训中心”。这家宾馆的西侧，紧挨着其“东家”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
在法苑宾馆对面，矗立着一座名叫“宁海大厦”的综合办公楼，低层是隶属江苏省工商局的一家准三星级标准的培训中心，高层是省工商局、江苏省委统战部和各民主党派的办公场所。
目前这两座建筑正像南京其他类似的建筑一样，正面临被改制的命运，因为“南京市党政机关宾馆要全部断奶了”！
一场席卷所有党政机关宾馆的改制风暴正在南京艰难推进。南京市此项举措主要从党风廉政建设方面考虑，一部分宾馆将被关闭收作办公用房，另一部分则将移交南京市产权交易中心挂牌转卖。
而知情人士透露，此次改制实际波及江苏全省近1500家党政机关宾馆。
清理运动席卷全省
白下饭店位处南京市中心地带。这家隶属于南京市委党校的饭店，也名列此次大规模清理名单之内。
“欢迎任何人来投资，当然也包括你。”白下饭店某负责人笑着告诉记者。但他的补充说明却显得耐人寻味———“由于改制工作要逐步推进，目前只有入股合营的出资方式，明年才有可能让个人独资承包。”
“全面清理党政机关宾馆是我们今年的一件大事。正在做，不过省里比我们的力度还要大。现在不让个人独资承包，是因为条件还不成熟。”南京市经济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市改革办”）的王处长告诉记者，市改革办是此次大手术的操力者，这一临时机构的直接负责人则是南京市市长。
今年9月底，南京市政府下发了《关于党政机关所办宾馆（饭店、招待所）、培训中心清理整顿的实施办法》（宁改办字［2003］13号）。这一《实施办法》传递出三条重要信息：一是对市政府决定收回、用作机关办公用房的宾馆（包括饭店、招待所、培训中心），由主管部门将其关闭停业，并按规定做好资产审计评估、人员分流安置和债权债务落实工作，由南京市市级机关事务管理局负责验收、接管；二是对确定划转给相关国有资产授权经营主体的宾馆，由国有资产授权经营主体按照市政府的要求，负责做好改制工作；三是经批准由主管部门自行收回用作办公用房的，应先行关闭，停止经营活动，并按规定做好人员分流安置工作。对办公用房超出规定面积的部分，由市级机关事务管理局负责收回。
王处长表示，江苏省委、省政府早已就清理整顿党政机关宾馆发了一个文件，南京市政府也是在这一基本上形成一个方案，推进这项工作的。
按照王处长的说法，这项工作原本是由南京市市级机关事务局操作，后来才移交给市改革办。除一家已顺利完成改制外，其他的尚在艰难挺进。
政协“反腐提案”
是次清理整顿源于江苏省政协的一次“反腐提案”。民建江苏省委和江苏九三学社的办公室位于宁海大厦。在去年2月召开的江苏省的“两会”上，以这两个党派为主的江苏省政协，递交了一份名为《关于清理、整顿我省党政机关所办宾馆（饭店、招待所）和培训中心的建议》的提案。
在这份提案中，政协委员们这样陈述他们提议的理由：“一些部门办的宾馆往往成为部门非正常开支的重要渠道，请客送礼，吃喝玩乐，乱奖滥发，甚至给少数腐败分子侵占私分、贪污挪用提供了便利。”
除了“容易滋生腐败”外，提案认为，这些宾馆和培训中心还存在三个弊端：一是因为利用率不高，造成社会资源的严重浪费；二是党政机关利用权力为其所办宾馆饭店招揽业务，使行业内部处于不公平竞争状态，违背市场经济规律；三是严重影响了政府职能转换和依法行政，也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形象。
“这事在当时的‘两会’中反响十分强烈。”民建江苏省委副主委陶克中向记者回忆，江苏省委省政府主要负责人均对此提案作出了批示。
根据记者了解到的情况，2002年3月14日，江苏省政府办公厅就正式发文，即日起对省级各部门所办宾馆（包括饭店、招待所和培训中心）所属的资产、财务、人员编制等立即冻结，等待清理，并成立了清理整顿工作小组。
改革的两大障碍
如此大规模改革的意义非凡，但具体操作困难重重。
“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难事。”陶克中说。
与陶观点一样，江苏省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省体改委原常务副主任陈鸿昌直言，这一由省里波及南京市里再扩展到全省范围内的举措，已在党政机关内部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
“改革的最大障碍首先来自于党政机关观念的转变。”陈鸿昌直言不讳。
江苏省工商局一位人士就明确表示，这些宾馆与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关，认为“清理整顿有利也有弊”。他举例说，这些宾馆和培训中心的收入解决了机关干部的很大一部分福利以及一部分行政费用，少了这一块，后果不言而喻。事实上，这一观点在当地绝大多数机关单位存在共识。
另一点，就是这些宾馆复杂的背景造就了清理工作本身的难度。
南京市北京西路密集着许多省直机关。这些机关的办公大楼，都采用类似于宁海大厦“培训中心＋办公楼”的模式，集吃、住、办公于一体，而称呼各有不同，有的称宾馆（饭店、招待所）或培训中心，有的叫大厦、大楼，背景相当复杂。
而同处一街的北京东路，则占据南京市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的类似机构。南京市人事局法规处副处长冯冰告诉记者，此次南京列出的清理名单，就多达138家。
陈鸿昌介绍，从规模看，这些机构有的投资仅几十万元，经营面积也很小，有的注册资金就达几千万元，经营面积几千平方米；从数量看，因情况极为复杂，有关部门一时难以统计；从资本结构看，这些实体大多是党政机关独家出资的国有资产，也有吸收其他资本合股经营的；从实体类型看，有的在工商行政部门注册登记，属企业性质，有的则以事业单位性质进行经营活动。
仅江苏省工商局下辖的实体，就包括省工商行政管理干部培训中心、江苏省宁海大厦、省工商干部疗养院及太湖明珠国际大酒店等4家。“可以想像，他们愿意改吗？”江苏省财政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无奈地说。
这位人士还透露，初步估计，江苏全省各级机关所办的宾馆（饭店、招待所）不少于1500家，培训中心也为数不少。
对这项清理整顿工作，政协提案建议“全面清理，统筹规划，分门别类，区别对待”。
而南京市政府某机关一位人士告诉记者，此次改革要达到的效果是，宾馆与机关基本上脱钩；培训中心则由省里和各地级市各按相应比例保留若干，并打破行业分割，即谁需要培训干部就给谁用，避免资源闲置浪费。
“整顿牵涉到各方利益，可以预料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因为涉及到资产的处理和职工的安排，我们的态度既要积极，又要稳妥。”南京市改革办王处长如此感慨。
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是，机关实体的创办，曾为机关解决了相当一部分行政经费及职工福利，脱钩后这部分亏空如何补偿？机关宾馆曾降低了许多接待费用和会议费用，现在全部取消，如何保证接待工作的低成本？
江苏省社科院企业与公共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叶克林认为，政府财政应该保证行政部门的业务经费，而不是靠行政部门自己去挣。至于福利问题，因为政府是非盈利机构，绝对不允许“效益工资”或“效益福利”的出现。这是杜绝机关办实体的前提。对于第二点，我们应健全政府采购制度。在国际上，政府采购对象除了工程、设备之外还包括服务，如政府的会议、接待就需要采购服务，这能最大程度节约支出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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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长城宾馆拍卖延期背后
拍卖延期
在南京市百多家等待改制的党政机关宾馆中，隶属南京市人事局的长城宾馆，此时正躺在“手术台”上。
原定于10月31日举行的长城宾馆专场拍卖会，当天却未能如期举行。受委托的南京盘龙拍卖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盘龙拍卖”）的负责人表示，是因为准备时间太过于仓促，一些外来老板强烈要求推迟拍卖。而相关部门做出此决定目的，是想“给外地资本一个公平机会”。
但作为委托方的南京市人事局的解释，足以全盘否定盘龙拍卖公司的上述说法。南京市人事局法规处副处长冯冰告诉记者，“拍卖会之所以延期，是因为原本8家竞拍公司只有1家到场。”据他介绍，这次拍卖前要求有意投资者报名参加竞拍时缴纳100万元保证金，但最终前来交定的单位寥寥。“只有在拍卖中真正形成竞争，才能达到长城宾馆国有资产最大化增值的拍卖初衷。所以我们压后再拍。”
为何有7家公司未如期而至？曾参与南京市人事局、南京市产权交易中心、南京盘龙拍卖有限公司三方会商的一位人士，向记者透露了另一细节，“我们发现了一些苗头———少数投资者可能在暗中收买其他有意竞拍单位，这样其在拍卖中就可以毫无压力地用最低价中标。因此，我们希望通过引入更多的投资者，尽量减少拍卖中可能存在的暗箱操作等不可预见的人为因素。”
微妙的“内部人”
位于南京市雨花台区共青团路上的长城宾馆，占地9亩，为建筑面积9090平方米的七层建筑。
记者注意到，这家净资产高达3000万元的宾馆，早在2001年就被旅游部门正式批准为二星级饭店，同时也是南京市国内旅游指点宾馆，目前是所在区效益最好的旅游饭店。值得一提的是，与“长城宾馆”并列排列的，还有“南京市军队转业干部培训中心”这张牌子。
在委托专业审计机构对长城宾馆的资产进行评估后，长城宾馆最终确定2880万元起拍。市人事局认为，这一价值略高出其净资产评估值，但与实际的3000万元这一数字相差甚远。
于是，计划出现在长城宾馆拍卖会上的8个买家的身份，显得扑朔迷离。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这些买家主要集中在南京本地，而且与长城宾馆以及市人事局的“内部人”有着直接的联系。
这位人士认为，主管部门匆匆转让隶属的宾馆，目的就是打南京市改革办的“时间差”，因为仅仅一个“实施办法”就清理掉全省的党政机关宾馆，其配套的法律法规肯定是不完善的，这自然给既得利益的“内部人”提供了良好的机会。
截至记者发稿，有关方面仍未将长城宾馆将要拍卖的新底价公布。
“机关宾馆的房间价格通常难以反映市场价格。”南京新世纪大酒店营销部副经理范波说。这些机关办的“行业性酒店”，经济上都难以做到独立核算，盈亏都由其业主（指兴办宾馆主管机关）承担，因此它们敢于开出较低的价格。并且，机关宾馆或培训中心由于与政府部门关系紧密，不少培训中心挂“事业”之名，行“企业”之实，它们的建设与经营都有很多税费减免，经营成本大大低于商业性酒店。
事实上，如果是转让给“内部人”，这些优势可能在小范围内得到延续。
南京市某大酒店的放先生告诉记者，他所在的酒店就想买断几家党政机关的宾馆，这不仅因为机关宾馆有着良好的政治背景，其业务环境一般也比较理想。
党政机关宾馆改制原本是“反腐”的举措之一，但在改制过程中，这种“内部人”现象会成为改制过程中的“第二次腐败”吗？ 图片说明：
“一些部门办的宾馆往往成为部门非正常开支的重要渠道，甚至给少数腐败分子侵占私分、贪污挪用提供了便利。” 泱波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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