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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贸易新政策
本报记者 陈挺
北京报道
一年多前，烟台万华聚氨酯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万华）提出了MDI（二苯基甲烷二异氰酸酯）反倾销调查，经过了多次明争暗斗后，万华却突然中途退场。
按照程序，该案子将在明年3月进行裁决。但11月6日，万华正式向商务部提交终止MDI反倾销调查的申请。
而就在11月22日，商务部对TDI（甲苯二异氰酸酯）反倾销正式作出终裁，裁定原产于日本、韩国、美国的进口TDI的反倾销成立，从即日起加征惩罚性反倾销税。
万华为什么？
这是一场1个小矮人（万华2002年的销售收入8.8亿元）与5个巨无霸（巴斯夫2002年的销售收入约为2800多亿元）的争斗。
这场争斗有如好莱坞大片一样精彩纷呈、高潮迭出。今年3月份以来，仅在上海，民间已经先后举办四次相关研讨会，申诉方、应诉方、政府、媒体、用户甚至是贸易商，各方人马纷纷登台亮相，舌枪唇剑、你来我往；而在台下，控制供给、价格暴涨、组织用户哭诉等等层出不穷。
这场争斗关系到中国在未来化工产业的竞争力问题。因为异氰酸酯（包括MDI、TDI）是化工行业的上游关键原料，号称“世界塑料之王”———一国的经济越发达，对其需求和依赖度就越高。
本来案子应该在明年3月份进行裁决，但在11月6日，万华就正式向商务部提交关于终止MDI反倾销调查的申请。
这是中国第一起反倾销调查中申诉方主动撤诉的案子。
面对即将到来的“为什么”的拷问，万华惟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快一点出面解释。
11月27日晚，万华的高层得知商务部将于次日正式作出终止调查的决定。第二天一早，万华的副总经理兼董事会秘书郭兴田亲自率领一干人马，奔赴北京，召集“媒体说明会”。
万华认为选择退出很正常。万华市场部部长李建波说：“这种案子在欧洲、美国是常有的，是在贸易谈判过程中比较普遍的一种手段。而国内则是第一起，所以会有很多的猜测是正常。”
而郭兴田给出的理由是：“慑于反倾销调查的威力，日本、韩国生产商和出口商的倾销行为有所收敛，出口价格有所回升，市场秩序逐步得到规范。”为此，“如果我们一味追求公司的一点点短期利益，会造成中国MDI价格暴涨，这样我们的用户的利益肯定会受到损失，这绝不是万华愿意看到的”。
但国内知名反倾销律师、上海浩英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张振安认为，中途撤诉的例子国际上是有，但“他们的撤与万华的撤还是不一样的，他们首先会在法律程序上确定了你是有问题，然后撤，双方私下里会达成一个交易”。
至于维护市场秩序，张振安认为，靠一个相对弱势的企业是维护不了市场秩序的。
郭兴田在接受本报独家专访时介绍，原因之一是对手投资计划的延迟。比如在上海，原本将有两套MDI生产装置与万华的项目同步投产，一套是巴斯夫与亨斯迈合资的，一套是拜耳投资的。“据我最新了解到的消息，现在他们的方案全变了，现在三家放弃了原有项目，准备联合起来做一个新项目，但现在方案还没有定，而万华的项目已在如期建设当中。”这样，万华无疑是抢着了先机。
9·22会议
“这不是万华的做事风格。”
河北沧州大化股份有限公司综合管理部的刘文广这样评论，“万华撤诉应该是无奈之举。”刘文广是沧州大化有关TDI反倾销事务的具体操作者之一。
而12月1日下午，商务部产业损害调查局局长王琴华在接受本报记者的采访时说，“9月22日的听证会对万华的撤诉有一定影响。”
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协会（以下简称石化协会）一位官员也认为，“9月份的听证会，对他们并不利，撤诉对各方都比较有利”。
9月22日，商务部在北京召开了“MDI反倾销产业损害调查听证会”。出席会议的有申诉企业烟台万华的7位代表，应诉企业的11位代表———他们分别来自巴斯夫的上海和韩国公司、三井武田化学株式会社、日本聚氨酯工业株式会社、住友拜耳氨酯株式会社、锦湖三井化学株式会社和亨斯迈聚氨酯（中国）有限公司，此外，还有贸易商代表22人，以及24家下游用户企业，加上各自的代理律师，美、日和韩政府的代表等，大约有120人与会。
会上，围绕国内产业是否受到损害、倾销和损害的因果关系等问题，烟台万华与外方代表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而用户代表温州华峰集团、江苏常隆化工、上海合达和上海大唐盛隆4家企业的代表也发了言。他们的观点也是截然相反。华峰集团和大唐盛隆反对反倾销，而常隆和上海合达则赞同。
囚徒困境
对于万华的撤诉，中国聚氨酯网CEO蔡建国指出，万华撤诉“的确出乎意料”。
但国内市场的反应是沉默以待，交易和价格并没有大幅波动。而浙江嘉兴禾欣化工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蒋源伟则告诉本报记者，“我们现在对它已经不很关心了。”
中国最大的聚氨酯用户之一海尔集团和澳柯玛公司都没有代表出席听证会。
“这个市场中的60％～70％产品进口，你要提税，下游用户就会很麻烦的。”石化协会的这位官员说，“我们不能左右国际市场，是国际市场在左右我们。”
据他说，我国MDI、TDI存在巨大缺口。2002年，国内MDI的产能只能满足需求的28％，TDI则只能满足需求的12.3％。
而且，“这些跨国公司可以调动全球的资源来封杀你”。这位官员举例，“10年前，国内进行过一场化工产品出口的反倾销应诉。在应诉之前，国内产品出口到欧洲的价格是8000多美元／吨，对方指控我们倾销。虽然最后国内企业取得了胜利，但价格却一下子跌到5000多美元／吨。因为在国际市场上，这些跨国公司占了70％～80％的份额。在中国企业没有出口之前，他们获取的是超额利润。现在没法和中国企业竞争了，索性把价格一降到底。”他说，“你赢了官司，却输了市场。”
异氰酸酯是一个高门槛行业，目前，全球MDI和TDI市场和技术几乎被拜耳、巴斯夫、亨斯迈、陶氏化学等6家跨国公司所控制。
这些公司曾经是极度强悍的。据中国塑料加工工业协会理事长廖正品介绍，在1990年代，国家计委曾立项4个MDI项目，均以失败告终，台湾以及东南亚、中东地区一直想开发MDI，都没有成功。原因之一是这些公司对此有一“咖啡协议”，不向任何国家，特别是中国转让相关技术。
应该说下游用户对万华撤诉有直接的影响。甚至有下游企业指责万华是为了一家的利润，不惜牺牲整个下游行业。
对此，有业内人士评价：“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抵抗’，因为中国的下游产业几乎被‘俘虏’了。用户企业所图的只能是眼前的利益，因为未来能不能在这个市场存在还是未知数。”
他认为，搞跨了万华之后，这些国内用户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本报记者姚峰对本文也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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