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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富豪1.8亿家产无端被夺报道之二
本报记者 雷剑峤 栗源
本案是否具备符号意义的关键，是唐氏夫妇的财产来源是否清白。如果不够清白，那么被清算自有取祸之道；如果还算清白，那么就需要全社会共同检讨如何面对公民的私有财产问题（相关报道见上期）
“这些钱绝对是清清白白赚回来的，我可以拿这里保证。”11月29日晚，蔡宝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赌咒的语气说。
如此激烈言辞无疑具有两层含义：其一，唐开兴、蔡宝银夫妇自感冤屈之深；其二，他们对自己财富来源的正当性的强烈自信。
为了弄
清唐氏夫妇在遭遇变故之前所拥有的巨额财产的来源，本报记者从11月29日至12月2日奔波于海口、湛江两地进行调查。
南洋船务时期
唐氏夫妇相识于他们共同的母校湛江海洋大学。1977年，工农兵学员唐开兴从当时尚未改称“湛江海洋大学”的湛江水产学院船舶动力系的轮机专业毕业，并留校任教。就在那一年，他认识了刚刚入校就读制冷专业的蔡宝银。
1979年，唐开兴被学院推荐到西安交通大学学习。1981年，他回到学院当了两年的优秀班主任，然后成为学院的团委书记。此时蔡宝银已经毕业，分配到了海口市冷冻厂。
因为两地分居的原因，在学院里颇受赏识的唐开兴在1985年提出要离开学院。其时，唐被认为“有前程的年轻干部”，校方不愿放人。努力一番后，他离开学院，调任海南海运总公司党委办公室主任。
以上是了解唐氏夫妇为人所必不可少的背景，实际上时至此处，两人虽然尚未开始他们的财富历程，却已经临近命运的转折点。
对蔡宝银这个秉承了家族经商基因的女子来说，这个转折点是一家不起眼的士多小商店。这家在海口市秀英自来水厂开办的小店铺搞副食品的批发和零售，那几年物资紧俏，人们疯了也似的抢购食品、饮料，小商店很快就成了海口市秀英区有名的批发商。
记者了解到蔡宝银在1985年曾经借给一个朋友13万元，结果朋友还不起钱，蔡宝银就没再讨回那笔钱。蔡宝银通过士多店赚到了不少钱，由此可见一斑。
必须指出，唐氏夫妇此后“家族式企业”的经营理念此时已露端倪。记者掌握的一份资料表明，小商店全部由夫妇俩的亲戚进行经营。
另一方面，唐开兴的转折点也已经逼近。1987年，首都钢铁总公司与海南海运总公司合作创办海南海燕船务有限公司，唐开兴成为海运总公司方面的首席代表。虽然这个公司在1991年左右就停业了，但唐开兴从中看到了海运市场、尤其是油品运输市场的庞大，并且对港口、运输各环节有了深入细致的了解。
1989年，唐开兴向海运总公司提出创办南洋船务公司。开始海运总公司并不是太热衷，唐开兴说海运总公司在初期仅仅投入了5万元，现任海运总公司副总经理、南洋船务前董事吴雄彪也承认海运总公司当时“投入确实不大”。
创办之初，该公司财务紧张。唐开兴时常向蔡宝银的小商店借钱。“到公司走上正轨的时候，我的抽屉里有满满一柜子南洋船务的借钱字据”。蔡宝银说，“后来，唐开兴也没有还给我。”
唐开兴当上了南洋船务的总经理。南洋船务的第一笔贷款是向海南建设银行贷了60万元，唐开兴将这笔钱用作租船抵押金，租到了南洋船务最初的两条船。既然船少，海运总公司别的船一个月跑香港一两趟，南洋船务的船就跑五六趟。
拥有自己的船则要等到一年后，当年南洋船务盈利50多万元的成绩令海运总公司大为吃惊，他们把两条1000吨的货轮拨给了南洋船务。唐开兴立即将每条船上的36人裁减为22人，把多出来的工资用来发奖金。
“‘南海103’与‘南海104’是南洋船务发展的起点。”唐开兴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两条船的船号。他以这两条船作抵押贷款，利用海南省当时买进口二手船免税的特殊政策买回第三条船“海鹰轮”，然后是第四条船“海鹫轮”……
吴雄彪记得的方式则是以海运总公司名义抵押买船，在1992年南洋船务进行股份制改造时海运总公司则以船代股，“这也是海运总公司能够以90％以上的股权绝对控股的原因。”
在此之前，南洋船务最主要的业务是跑大连与海口之间的货运航线，大多是运杂货、粮食等物品。吴雄彪说这也与开始所拥有的轮船大多为杂货船有关。有资金买船以后，唐开兴开始把目光投向油品运输。1994年左右，南洋船务超过了珠江船务，成为华南最大的成品油海运商。
吴雄彪对唐开兴的评价是“有使命感、有冲劲”，他说这在国企里非常难得。
到1996年唐开兴离开南洋船务为止，南洋船务已经拥有了17条自己的船，资产总值5亿元，并且成为中国第一个船务企业上市股。此时它只成立了7年。
新大洋时期
唐开兴离开南洋船务的起因是海运总公司要卖掉自己所有的股权。对于此事，吴雄彪的解释是海运总公司总计4000多万元的银行贷款到期，而海运总公司经营班子换届，因为船舶老化、南洋铝合金厂投资失败等因素对南洋船务失去了持久经营的信心。
通过转让全部股权，海运总公司获得的是6000多万元，唐开兴则被公司新主换了下来，专用的小汽车也立即用铁链锁上了。
据记者调查了解，唐开兴在南洋船务时期固然收入不菲———比如说作为经营者每年的分红，比如说改制时分到的1万股内部职工股在上市时溢价9倍，比如说蔡宝银通过海口昌泰实业有限公司购买的100万股法人股获利157万元———但作为一个国有企业的经营者，他并无获取无端暴利的记录。
而与此同时，蔡宝银经营的星座公司则因从事贸易业务而开始崛起。但平心而论，与唐氏夫妇日后的巨额资产相比，星座公司只是小巫见大巫。赚大钱的好日子还没到来。
1996年，唐开兴决定离开国有单位，自己创业。他加入了妻子的星座公司，由于对石油贸易非常熟悉，他将星座公司的性质更改为石油公司，并更名为新大洋石油公司。由此时开始，唐开兴与蔡宝银各自的财富轨迹才真正并到一起。
唐开兴兵行险招。尽管没有那么多资金，他还是硬着头皮与南山电力局、中国海洋石油、茂名石化、广州石化等大客户签了大单的合同，他的想法是：既然没有那么大的码头一次把货运完，新大洋就可以利用分批运货的时间寻找下家接手，毕竟油还是很抢手的。于是一签下一个合同，他就派出整整8个部下去找下家。
至于银行贷款，唐开兴的策略是先集中力量攻下一家银行。第一次拿到中海油的合同时，唐开兴就马上跑到中国农业银行海口市分行把合同拿给行长看。此后农行确实成为了他的重要资金来源。1997年9月，当新大洋与中海油就凝析油项目进行谈判时，农行海口市分行还为新大洋出示了一份证明，证明新大洋“是我行重点大户，业务量大，资金信誉优良”，并且保证“如出现周转资金不足部分，我行将给予大力支持”。
唐开兴最大的机遇是崖13—1油气田的凝析油项目。
1991年左右，中海石油销售湛江分公司经理问过还在南洋船务工作的唐开兴，能不能进行凝析油运输业务。凝析油是开采天然气时的一种伴生油，霰点低，不稳定，通过加工可分解出多种化工原料。此时海南三亚的崖13—1油气田刚进行开发，尚未开始产气。
1996年，崖13—1油气田开始采气。为了争取到凝析油的代理运输业务，唐开兴经过了艰苦的谈判，还让一些熟识的政府官员去说情，终于获得了与珠江船务、南油船舶服务等公司共同竞争的机会。第一次唐开兴拿到了3000吨，几天后又拿到了6000吨。
一开始新大洋每个月一般能拿到两三千吨，到1996年底，新大洋几乎把每个月1万吨到2万吨的凝析油运输业务垄断下来了。但唐开兴还没有满足。“以从三亚到广州为例，我们每吨每海里获得90元左右的运费，但光是租船就要花去70元，利润还比较薄。”
所以仅仅几个月之后，他就开始打凝析油贸易的算盘了。“那时中海油刚开始卖凝析油，还没有形成固定的买家，所以我们还能挤进去。”唐开兴解释。
贸易的利润当然比运输高得多。进货价是每吨800多元，出货价是每吨2000元左右，利润率最高时达100％。可以想象，新大洋此时获利之丰厚。
但还有更丰厚的方式，那就是建加工厂，把凝析油的加工环节也归于自己。“凝析油可以分离出苯，一吨苯可以卖4000元啊，你想想。”于是又过了仅仅几个月，建一个加工厂的念头又跳了出来。
中海油气时期
唐开兴把凝析油的原油特性分析书交给茂名石化研究院分析加工成什么产品最有价值。两个星期以后得出结果，他又立即请茂名石化设计院作可行性报告，作为投资决策与提供给政府立项的文件。
一旦加工厂建了起来，担心的不是没有销路，而是没有货源。令唐开兴坐立不安的是中海油对他要建厂的想法没作任何表态。不过他还是决定先把厂建起来再说，他称之为“筑巢引凤”。
在建厂的过程中，唐开兴成了北京中海油的常客，随他前去的是他制作的要放给领导们看的远景规划幻灯片。每过一个月，他就把中海油的领导们拉到工地上看。“他们很惊讶我的速度，不过总是说，‘你要建是你的事，我们可还没有答应哦’。”他的回答是：“不用你答应，目前只要继续和我做贸易生意就可以了。”此时中海油的凝析油贸易业务已经几乎被新大洋垄断下来了。
1998年6月，唐开兴终于如愿以偿。新大洋石油公司与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合作投资成立了海南中海油气有限公司，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小舢板搭上了航空母舰”。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自行投资建厂的唐开兴宁愿把50％的股权让给没有进行过投资的中海油，因为他的算盘打得精：半年加工10万吨，每吨的利润是1500至2000元———900万元投资大可以在半年之内收回。
而他一定没有想到，此时距离黄汉民勾结某政府部门的个别人及海口市公安局原副局长丰凯无端侵占唐开兴1.8亿元资产还有仅仅两年半的时间。
一位与丰凯交往甚多、颇有渊源的海口市某官员说，丰凯是东北人，极重江湖义气，“不过是个法盲”。这位官员回忆说，丰凯是从基层开始做起的，当他还是一个支队副队长的时候，连抽烟也不抽带过滤嘴的；一当他担任了支队队长以后，则是“中华”等高档香烟不离于口。
丰凯已经被逮捕，但唐氏夫妇被侵占的资产却仍然没有得以归还手中。海南中海油气有限公司今年的利润高达7000万元，而唐氏夫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现在仍未归还他们的资产而黯然落泪。（本报将继续追踪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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