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双平
即使是熟读沈从文作品的人,也未必见过这本书中的文章。因为里面的文字并非从大师的笔下流淌而出,而是他晚年几个演讲和对话的录音整理,书名即叫《沈从文晚年口述》。后面还附有随书赠送的沈从文演讲CD,除了阅读,还真的可以静静聆听沈从文。我在书店一见到即感如获至宝,在店里即打手机忙着向几个喜欢沈从文的朋友推荐。
沈从文在给我们留下这些演讲的时候,那个从湘西凤凰出来的才华横溢的文学青年已经垂垂老矣,那个曾经写过《边城》、《湘行散记》等诸多美丽文字的文学大师,也已经变成了一个著名的文物专家。1981年,沈从文与夫人张兆和去广州校对《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返京时路过长沙,湖南省博物馆、省文联和《湘江文艺》编辑部都邀请他演讲,以聆听教诲的方式来欢迎这位了不起的老乡,这是我们今天能够幸运地看到甚至亲耳听到沈从文口述的缘由。20余年后,我作为一个喜爱沈从文作品的年轻人,在这个冬天南方城市的一隅猜想当年的场景,我想,坐在湖南省文联和《湘江文艺》编辑部倾听演讲的人,也许会为沈从文五十年代以后不再从事文学创作而遗憾和惋惜,但对于湖南省博物馆的人来说,却会为多了一位文物专家而感到高兴。
与书面的作品相比,兴之所至即席演讲录音整理的文字,理所当然地保留了更多的口语特点,在某种程度上也能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关于文物,关于文学,关于命运和人生的感慨与见解,与沈从文先生那些美丽的带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息的作品对照着读,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和同时代的那些同行相比,沈从文不算是个多产的作家,在《湘江文艺》的座谈会上,沈从文提到了小说《边城》的写作过程,那是1933年秋天,当时巴金正住在他家。巴金一个月就写了一个长篇《雪》,而沈从文的《边城》写了半年,沈从文说:“他(巴金)一下写十万字,十二万字——我半年中间才写六万字。一方面也可以说我不善于写中篇,另一方面,我总是有一个认识,就是说写得好的恐怕不在字数多少。”这不仅是沈从文对于文学的态度,也许也是他对人生的态度。
与一般人的演讲不同,因为沈从文的演讲中涉及大量的文物和文学知识,口音中夹杂着湘西话,年轻时在四川和贵州边缘住时带来的四川腔,还有“北京话甚至是山东话的残枝枯叶”,比纯一种的方言更难分辨,对整理者来说无疑增加了工作的难度,但对一个聆听者而言,却为能真正听到沈从文的声音感到幸运。书中的文字是由当年听过演讲的沈从文的助手王亚蓉整理的,以其对沈从文的了解,还是留下了一些存疑之处。
看完书后,坐在天气已经渐渐冷下来的家中,将沈从文演讲录音的CD放进播放机中,一个人静静聆听从1981年传来的沈从文的有些苍老的声音,内心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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