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事
她的工作是接听800免费拨打电话,为拨打者提供各种预订服务,包括预订机票、火车票、酒店客房、餐厅座位、卡拉OK包间、鲜花速递、歌剧球赛门票等,不一而足。
这项工作的好处是,她能随时为自己和朋友的吃喝住行玩优先提供方便,她能第一时
间了解各地的餐饮娱乐出行等资讯。她成了朋友圈里的香饽饽,在辗转中认识了他。
曾有段时间,她一听电话铃响就紧张,以为是她最想听的他的声音。以前每周三,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预订你星期五的晚餐,老时间老地方见!”通常,她毫无异议,她会在星期五晚上薄施脂粉,欣然赴约。老时间是晚上7点,老地方是他家,而晚餐是他亲手烹调的她最爱的萝卜炖排骨。香气扑鼻的排骨入了口,热气也随之入了眼,这时她通常会拿着勺子喝汤,借以掩饰差点儿掉下来的眼泪。每次喝他熬的汤,她就想:要是可以订下他的一生就好了。或许她的依赖过于明显,或许他对束缚的恐惧过于强烈,以至于她星期五的晚餐从先前的旺季跌入了淡季,最后滞销。
他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她,试探道:“我想预订你,从下半辈子开始。”她心花怒放地“嗯”了一声,但从那以后他就像蒸发了一样难觅行踪。她打他手机,欠费停机。她去他家,人去楼空。她怀疑自己误听,甚至怀疑他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人物。在她望眼欲穿的等待中,他渐渐化作一缕轻烟,一点点飘散,模糊了。她和现任男友相处半年以后,他的电话又来了:“我预订你星期五的晚餐,老时间老地方见!”她当时一愣,这句话很熟悉,这声音却很陌生。细想起来,她才轻声道:“对不起,你的预订已过了有效期。”他以为她是他的专人客房,可以随时入住?还是,他以为她是他的私人飞机,可以随时起飞?
她想起某个预订者理直气壮的说词:“预订以后不就能100%入住吗?你怎么不讲信用!”“不是我不讲信用,我曾特意提醒您,请您务必在入住前24小时内进行确认,否则我们有权取消您的预订。”预订者愤愤道:“原以为高枕无忧,没想到醒来却是黄粱一梦!”他就像那预订者,以为牢牢攥她在手掌心,摊开手才发现握着的只是空气。他喃喃自语:“明明握在双手中,怎么却成了空?”她无话可说,放下电话。
凡是可以预订的东西都有有效期。以为预订了就不必惦记在心,所以允许自己掉以轻心,最终只会换来一场空。爱的人把自己交给你,只是让你有机会预订她的幸福,如果你不能确认,你的预订将被随时取消。如果你想重头来过,则必须再次预订,可往往这时候早有候补者由Wait-ingList上升到OK状态,你预订到的将不再是同一人。
她想,她确实是他曾经下的订单,只是他忘了在她下半辈子开始之前进行确认,所以他们不得不失之交臂。
《市场报》 (2003年11月22日 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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