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凯终于和柯达签下了合作协议。根据这份协议,柯达将受让乐凯20%的国有股6840万股,每股的折让价高达12.09元,而协议签订的当日,乐凯的收盘价不过12.58元,现在则只有11元左右,乐凯的国有股卖出的是一个令人咋舌的高价。
但是,知道乐凯合资来龙去脉的人都知道,这并非是一个令所有的参与者都感到欣慰的结果,在有的人眼中,乐凯得到的要远比失去得多,乐凯和柯达签下的是一份多少有点无
奈的“城下之盟”。
因为乐凯一直高举民族工业的大旗,一直认为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柯达富士两大跨国巨头才有所顾忌,彩色胶卷在中国的价格才远远低于发达国家甚至发展中国家。在柯达和中国政府达成全行业合作的“98协议”的背景下,乐凯“保留品牌、保持控股、保证经营”的三大底线更是难能可贵、不仅赢得了舆论的支持而且获得了实实在在的财政资助。
然而,乐凯的合资最打动我们的不是柯达的高价,也不是乐凯的坚持,而是乐凯的员工心态,面对记者的提问,年轻的女员工引用了电视剧《武则天》的精彩片断,“不论谁做皇帝,都要让老百姓吃饱饭,过上好日子”,这表明乐凯的新生代的心态已经突破了原有的种种束缚和情结。
这种情结就是所谓的民族工业、种种束缚其实就是对民族工业这个概念的种种误读。
那么究竟什么是民族工业呢?
民族工业实际上是有特定历史含义的,指的是近代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针对宗主国的垂直分工而独立发展的工业,就像我们提到和民族工业含义相近的民族资本这个概念时,对立比较的是特定的官僚资本和买办资本一样,而当今世界,任何一国的工业定位和发展都离不开世界经济全球化这个总格局和大环境,根本就不存在独立于全球产业之外的传统意义上的民族工业。
沿用传统意义的民族工业概念,很多方面是矛盾的。比如,产业、产品全球化是一种趋势,民族工业是否属非全球工业,生产非全球产品,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们的外贸怎么办?我们说桑塔纳和奥迪A6是国产车,但是它的核心技术却是德国的,甚至品牌都是德国的,不久就要在北京出厂的奔驰轿车也是德国的,德国人显然把中国的企业视作其全球生产体系的一部分,零部件在中国生产,整车也在中国组装,上海大众和北京奔驰算不算民族工业呢?
反对乐凯合资的一个重大理由就是中国是一个大国,中国出于国防的需要必须有自己的独立的感光工业,否则就会受制于人,这种使命感显然比民族工业更务实、更沉重,但是,他们恰恰忽视了一个前提,那就是不管是独资企业,还是合资企业都是中国企业的一部分,都属于国际上规范的国内工业范畴,WTO协议中间也只有保护幼稚工业的提法而没有保护民族工业的说法。21世纪的社会照搬一个20世纪30年代的概念、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是很正常的,更不用讲处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过程中传统意识形态的影响。
发生在1997年夏天的那场有关中国合资企业是不是太多了的大讨论也许不少人还记得。
这场讨论是由啤酒业的合资现象而引发的。据当时主管啤酒业的中国轻工总会调研发现,将要合资和正在谈判合资的不算,中国已经正式合资的啤酒厂已达50多家,大部分都是国有大中型企业。
50家合资企业是一个什么概念呢?50家意味着天津两大啤酒厂、上海五大啤酒厂、北京七家啤酒厂中的六家全部中外合资并被外资控股,中国国内生产能力超过5万吨的啤酒厂合资率已经达到70%,年产10万吨以上没有合资的只有浙江的钱江啤酒和北京的燕京等少数几家,表面上看,合资这一企业组织方式已有演化成行业垄断的可能。《北京青年报》对此质问:国啤,不卖牌子行不行?
现在回过头看当年的媒介由此引发的讨论是很幼稚的。国啤,不卖牌子行不行是一种问法,其实国啤卖了牌子又怎么不行了呢也算是一种回答。当时,全中国有800家啤酒厂,40%陷于亏损,91%为年产4万吨以下的小厂,年产5万吨达到规模效益的仅有60家。唐山的豪门啤酒总裁陈世增和克林顿会见的大幅照片曾经出现在众多报刊上,但一年不到就选择了合资之路,而陈总裁则宣布“退出中国啤酒界”,原因很简单,债务太沉重。
事实更是证明,中国啤酒业的合资现象不仅没有消灭中国的本土企业,相反,在此后的市场竞争中,青啤、燕京反而横扫千军,奠定了啤酒业唯我独尊的地位,所谓合资企业不得不甘拜下风。
但是,由北青报发问而引发的讨论在当时由于个别媒体的误导差一点失控,差一点得出,中国合资企业太多的舆论导向,差一点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绊脚石。
水皮为此发表了一组三篇的系列杂谈。第一篇题目是“品牌是没有国界的”,第二篇题目是“叶公好龙不足取”,第三篇则是“究竟什么是民族工业”?第三篇见报前夕,国务院宣布,放宽各省市外商投资企业的审批权限。
2002年,中国吸引外商的直接投资达到527亿美元,第一次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尽管这种排名有偶然的成分,是在美国新经济泡沫刚破灭,大量外资撤出华尔街时的一种巧合,但是,纵向比,和自己比,527亿美元对于中国而言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这种进步在2003年越跨越大,绝对值可能跨越580亿美元。难以想象,发生在1997年的讨论会产生这样的后果,更有意思的是,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来展开这种杞人忧天式的讨论了,这就是社会的进步。
乐凯的合资是一个晚到的合资,也是一个成功的合资。水皮相信,乐凯的决策者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突破自我是一个困难的过程,但是没有这种突破,乐凯又如何能以健康、积极、开放的心态参与到国际化的竞争中去呢?又怎么让乐凯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呢?自己连好日子都过不上,又如何去拯救“民族工业”,解放“全人类”呢? (21B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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