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广东5开平·碉楼 图／文 本报记者 景小华 通讯员 吴就良
半个世纪的家园
67岁的何邦基在院子里休整菜园，身后便是他的家——崇礼楼，这是一座碉楼，翠竹掩映不住它的霸气，雄居坡岗之上，一览开平杏美里众屋之小。
何邦基已经在这座碉楼里住了50多年，但碉楼的历史比他的记忆更长，历经102载岁月荡涤，留下无尽铅华，碉楼斑驳的西式拱门和窄小结实的铁窗遮蔽不住昔日的气派和森严。和碉楼一起渐老的何邦基一直把崇礼楼当作他最后的精神家园，宁静而普通的生活按照他自己的意志继续，没有人可以惊扰。
他在院子里养了100多只鸡，种了几分菜地，满院翠竹成林。这座碉楼和开平其他1832座碉楼一样，融合了西式建筑风格，在中国这处具有乡土气息的土壤里深深扎根。
何的儿孙住在新的梯型楼房里，离崇礼楼也就百米之遥。但他怕闹，不喜欢听卡拉ＯＫ里的歌声，乐意一个人安静地生活。因而一直在有5层楼的崇礼楼住着，一层是厨房兼杂物室，三层是卧室，二四层空着，顶楼是一个硕大的天台。
楼从下至上像一块20米高的竖立积木，厚重结实的青砖石条让屋子宛如厚重的堡垒。门和窗都是铁质的，关上之后即便现代人也难以攻入。在102年前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这里简直就固若金汤了。即便被包围数日，也能靠二楼和顶楼的小水池蓄水度日，楼上四周有射击孔，可以俯射楼下所有方位，四楼过道非常逼仄，仅容一人通过，一旦敌人攻入碉楼，将四楼30多厘米宽的活动楼梯抬起，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一个世纪的风浪中，崇礼楼的坚固从来没有机会证明过，距离何邦基上四代的何朋燕和何森燕兄弟修建碉楼以来，始终没有遇过劫匪或者水灾，在澳洲经营商铺的何朋燕向开平家人寄钱修建碉楼后，他本人也只在回乡探亲时住过3日，返回澳洲一月后便撒手人寰了。
最早的碉楼
驱车在开平境内穿梭，只见河道林立，母亲河潭江水面宽阔，由此可以通达广州、香港，但密布的河道遇到大水之年，泛滥的江水在一马平川的开平众村落如入无人之境，自古以来已夺走多命。
开平最早的碉楼、建于明朝嘉靖年间（公元1522－1566年）的迎龙楼自建成以来两次挽救了众村民的性命，使村民从突然而至的水舌中找寻到避难之所，得以生还。
这座开平最原始的碉楼共有三层，却是两次修建而成，最初修建的两层均用明朝大型红泥砖砌筑，墙厚93厘米，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加建了第三层青砖结构，和一二楼颜色明显不同，楼顶为中国传统硬山顶式。
在修建之初，附近芦苇丛生，水鸟群集，由于地势低洼常遭受水灾。清光绪九年（1884年）开平大水灾，许多村舍水淹过顶，三门里因有迎龙楼庇护而“村人登楼全活”。1908年大洪水中，村民再次因碉楼而得救。
如今，这座开平赤坎镇三门里村现存的惟一的一座碉楼——迎龙楼的一楼里暂储着村民公共的用品。二楼三楼均没有任何摆设，楼外一个驼背的老太正在挂晒菜干，一个老人靠在门栏上悠闲地抽着水烟，平日里村民家里的婚丧嫁娶也多选择在迎龙楼前的空地摆酒宴请乡邻。看到陌生人前来参观，一个路过的老人指着迎龙楼向记者说话，虽然当地话一句也听不懂，但从她的表情可以感觉出迎龙楼给村人带来的自豪。
三门里关氏家族立村以来，如今已经历17代，迎龙楼也是关氏所建，78岁的关博文是第13代，他在翻阅了家谱记载之后说，明朝期间，开平尚未设县，叫开平屯，有官兵驻守，当时贼人大盗已经很多，晚上打劫，奸淫掳掠，人心惶惶，村民修了碉楼迎龙楼既防洪又防劫匪，但村子却很少遭到打劫，所以迎龙楼几乎没有机会展示它这方面的功能。
关博文讪笑着说：村里当时有4、5个人加入了劫匪团伙，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因而在劫匪眼皮下的三门里能平安无事，逃过多次劫难。但是对于本村的这几名劫匪，由于没有足够证据，加上并未骚扰同村人安宁的生活，即便村里人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没人将此事报官。不过据关博文回忆，这几个劫匪虽然大多善终，却无后代，村里人认为那是劫匪遭到的报应，告诫后人勿做伤天害理的坏事。
村里老人说：开平向来地少人多，清朝客家人大量南迁，进入开平，爆发了本地人和客家人大规模的土客械斗，防止客家人偷袭也是清朝开始出现碉楼的原因之一。
匪徒之乡
历史上，开平多为贫瘠之地，交通不便。明朝开始，开平这块地方的治安就不好，由于位居新会、台山、恩平和新兴交界地带，当局鞭长莫及。在这里，一些贫困的乡人选择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要么背井离乡远赴海外打苦工，要么去做劫匪，所以一方面开平侨民众多，成就了今天“侨乡”美称。（开平现有人口68万，而海外开平人和其后裔有75万，民间向来有海内外两个开平之说。）另一方面，过去长期以来劫匪众多，也成就了一批当地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张韶、朱炳、吴金发诸帮派，他们四处劫掠，手段狠辣，制造了无数惨案，让村民居无安日，闻风心惊。
十九世纪以后，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相继开发金矿修建铁路，开平成千上万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农民扔下锄头，远赴重洋做苦力谋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华人在海外立足，将在海外的积蓄寄回开平置地、建房、娶老婆。于是那些在海外取得成功、带着“金山箱”衣锦还乡的人士便被劫匪当作目标。一时劫风更盛，华侨回乡，常常不敢在家里住宿，而到墟镇或亲戚家去，还要经常变换住宿地点。
据开平博物馆原馆长阚延鑫统计，从1912年到1930年间，开平发生了71宗大案，杀人百余，三次攻陷县城——苍城，连当时的县长也曾经被俘虏过。
劫匪猖獗和不时的水灾威胁，带来了开平碉楼的盛行，发生在1922年的一件事情更让乡民相信碉楼的作用。那年12月的一个晚上，北风呼啸，大雨滂沱，100多名土匪乔装打扮，突袭了开平中学，当时不少富家子弟在校就读，将校长和20多名师生劫持，准备押回匪巢，绑票勒索家人。谁料众土匪途经赤坎镇鹰村时，被碉楼宏裔楼更夫发现，拉响了报警器，用探照灯照得土匪无可遁逃，在乡民团和村民的帮助下，击退土匪，救回校长和20多名师生。海外华侨闻讯，觉得碉楼可以保护家人安全，于是纷纷在海外节衣缩食，回乡修建碉楼。这些海外归国的侨民促成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30年代碉楼的繁盛，最多时达到3000多座，于是有了“无碉不成村”之说。
华侨在修筑碉楼时也带回了国外的各种建筑风格，将中国传统与西方文化结合。因而开平碉楼集世界各国建筑艺术之大成，仅不同建筑风格的碉楼楼顶就有上百种。碉楼里的陈设也可以找到西方文化的痕迹，在生活设施保存最完好的铭石楼里，还可以发现往日的化妆品上贴着的英文标签，三楼客厅一台西式的留声机还能发出悠扬的音乐声，英文的《芝加哥日报》还完整地放在梳妆台上。
在中国最封闭的村落里，人们主动接受了外来建筑模式，极少数人已经在乡下读着英文报纸，享受着外来文化，这些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和乡土气息结合，创造出独具特色的开平碉楼文化。这与国内许多城市被迫开放带来的西洋建筑群完全不同。即便与国内藏族人居住的藏碉、古羌人遗留下来的黑虎群碉也有天壤之别，成为中国乡土建筑的奇葩。
申报世遗
今天在赤坎镇的加拿大村，空余15座别墅（当地称庐）和一幢碉楼，主人大多已经迁居加拿大，当地人称此村为“加拿大村”，只留两位村民驻守。
记者来到村子，只见村前的草地上开满了牵牛花，五层高的碉楼四贤楼关闭着大门，15座别墅大都没有人居住的痕迹，不巧仅有的驻守人也不在。
如今，越来越多的碉楼已经逐渐废弃，原来开平数千碉楼，现在剩下1833座，在塘口、百合、蚬冈等镇最集中。但相当一部分早无村民居住，正在加速衰老。
幸好，开平碉楼的价值在沉没良久之后，终于被人们重新认识，开平重点碉楼的保护工作也纳入了政府规划。3年前，开平碉楼启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工作。2001年6月，开平碉楼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2年2月，被国务院批准为中国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项目之一，申报文本已通过了联合国世界遗产中心的初选，并列入了“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将与澳门历史建筑群、杭州西湖、福建客家土楼、高句丽王城等一起竞争。
在开平许多村子后面，碉楼与四周的竹林、村前的水塘、村口的榕树和谐相处，碉楼早已融入了村民的生活。过去碉楼是村民的守护神，现在已经成为凝聚乡邻、维系海外华侨的精神纽带。
开平碉楼种类
更楼：由于村落联防的需要，多建在村口或村外山岗、河岸，高耸挺立，成为视觉焦点，起预警作用。
众楼：建在村落后面，由全村人或若干户人家集资共建，每户分房一间，为避匪时用，造型封闭、简单，防卫性强。
居楼：建于村后，由富裕人家独资建造，它将碉楼的防御和居住功能结合起来，楼体高大，空间开敞，生活起居方便舒适，造型美观，常常成为村落标志。
各地碉楼
藏碉：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丹巴县是我国古代碉楼最集中、数量最多的地方，素来有“千碉之国”美称。现存的石碉最早建于汉代，距今2000余年，几乎每个重要历史时期，丹巴都有相应的碉楼兴建。
羌碉：是古羌人的遗物，也是古代羌族部落战争时期的防御堡垒和信息联络点，主要在川北、甘南和青海东部地区，以片石、黄泥和木材为原料，修筑在山地要道，历经2000多年风雨，至今仍有幸存。
开平碉楼：汉族乡村特殊防卫建筑，位于广东开平，建筑风格中西合璧，具有异国情调，距今年代不远，现存碉楼中最早出现在明末，距今400多年。另外，广东新会、江门、顺德等地也有类似碉楼建筑，有些被称为炮楼，但数量不多。
旅游提示
自驾车：开平市区距广州市110公里，佛开高速公路直达，车程约1．5小时，沿途还可以参观国家4Ａ级旅游景区、有“华侨园林一绝”之称的立园。
碉楼水陆一天游：市区半岛酒店（水路）→风采堂→南楼→赤坎欧陆风情街→马降龙碉楼群（陆路）→立园→自力村碉楼群→加拿大村→开元塔→市区。
侨乡碉楼一天游：市区→加拿大村→自力村碉楼群→立园→瑞石楼→马降龙碉楼群→赤坎欧陆风情街→南楼→风采堂→市区。
合作单位：广东省旅游局
感谢开平文化馆、开平粤剧团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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