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锦
男人们似乎都比较地崇尚凶猛彪悍的那种,提杆猎枪,身后自然就有着一头猎狗跟随。这样的千秋大梦我也曾做过,没曾想棍棒下的土狗也有所谓的狗格尊严,冲上来就是一大口。血的教训从此让我在街头巷尾见了狗们就退避三舍,这一点我倒是与猫们惺惺相惜。
鸡司晨,狗护院,猫除了偶尔兴之所至打点老鼠之类的野祭,无非就是找个安静一点的旮旯,眯缝着眼,晒晒太阳。太阳晒得浑身舒服透了,又弓起身来,伸个长长的懒腰。渐渐地不安分了,晃悠着身子,蹲到路边,看着远方。真真是佩服它那非凡的定力,它保持着遥望的姿态可以长达一个钟头。
猫在我的生活,得追溯到很遥远的过去。冬天那个白毛子风,吹得人扛着大棉袄都直哆嗦,猫躲在我的被窝里一直不动,就屈着前腿,咕噜咕噜,念着它长长的老鼠经。夜里它又从被头另一边悄无声息地出走,干什么去了,无从知晓。早饭时常见它邀功似地衔一只半大的老鼠出来,喵喵地走到你的脚下,头就好么骄傲地一甩,老鼠却从嘴里飞也似地逃窜出来。然后,又飞快地摁住它,叼到嘴里。这样的游戏看多了,我有点厌烦。猫看大家没半点反应,就过来用身子来蹭我的腿,常常得到我一筷子鱼头冻的赏赐。
有一只黑猫,我很奇怪它的眼睛居然是那种宝石般地绿。我给它取名为黑豹,它也真有黑豹的速度,它常常蜷息在老家前屋的瓦松里,貌似悠闲地闭眼假睡,麻雀们看太阳下山了,开始嘈杂起来,在树枝间穿梭,在碎瓦间驻足,冷不防我的黑豹一个平地跃起,将一只麻雀揽入怀中,然后就地消灭。限于个子问题,我一直都因为不能亲眼目睹这一盛况而遗憾,黑豹的种种事迹都是父亲讲给我听的。好不容易捕到一只麻雀,拴上线,想让黑豹再上演一出,黑豹却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摇着尾巴一边去了。它好像不是太希罕。
心情好起来,我会抱着猫,放在我的膝盖上,我翻我的书,猫就那么呆着一动不动,偶尔用舌关舔舔我的手背,小砂纸一样的粗砾。猫喜欢我用手掌从头尾给它抚摸一遍,温驯得像一只长毛绒玩具。厌了,心理阴暗起来,把猫从平地扔向屋顶,看它在上面不知所措地大呼小叫,又惊惊战战地顺着树枝跳下来。末了,还是缠绕在脚后,不留心时踩到它的尾巴,吓得它拼命大叫。
高中的时候,迷上了看电影,当然是与女孩子。女孩们看电影是假,是真正的吃电影,瓜子花生话梅糖,雪糕山楂牛肉干。冬天的时候,总忘不了烤上几串羊肉串。羊肉的味儿怪怪的,让我对身边的女孩开始陌生起来。市报上面有报道披露不少外地人大肆捕捉家猫,用猫肉来充作制作羊肉串的原料,我从此与身边的女孩断了来往。我不能容忍,不能想象,我的猫就是在那路边的小摊上被撒上了浓浓的胡椒粉,又被那么娇艳的嘴唇吞咽下去。
有一桩婚姻,与猫有关。女孩子看我,是玉树临风,我看女孩子,是花枝招展。又有媒人从中撮合,相信再有个把月的磨合,这好事儿就算成了。女孩子打扮了半天,丑媳妇终归要见未来的公公婆婆一面。喝完茶水,剥着瓜子,媒人与父母已经谈到了礼金这一实质性的话题。女孩与我相视一笑,真是无限的甜蜜!女孩的脚动了一下,然后又惊呼一声,原来黑豹在咬她的裙角。女孩抬起脚来就踢了下去,换来了黑豹的一声哀鸣。罢了,到此为止,没有爱心的女孩。与猫无缘,与我就更无缘了。
沿海诸省时兴一种“龙虎斗”的菜肴,其中的虎原料就是猫。我的黑豹莫名地丢了,丢得干净彻底。黑豹时常外出乱混,干些儿女情长的事。有露珠的早晨,它也会早早出门,去舔食草尖上的露水。往往我敲起它的猫食盘,笃笃笃,它会立马回来。但是这一次,它真的不会回来了。我想象着,黑豹被褪皮,剖肚,清肠,切块,又热呼呼地与各类丑恶的蛇们融为一罐浓汤,我的心就会抽搐。
日本的文字接触得很少,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倒是认真地读过几遍,不为别的,从温顺的猫眼里,夏目君写出了多少“道可道,非常道!”!鲁迅先生的文字我也是非常爱读的,负作用就是对他笔下讨伐的对象梁实秋先生的作品从来就是不屑一顾。非常偶然的一次机会,接触到了他笔下的白猫王子,便觉得他的雅舍,他的散文,真是无与伦比。
黑豹走了,但愿它能升入天国。幸亏手头还有它的特写照片,储在我的图片库里,击键累了,看着黑豹在屏幕上面仍然是虎虎地有生气,心里竟也坦然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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