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 绘 宋朝弟一语成谶？科利华“昙花一现也很潇洒”
本报记者 茅以宁
北京报道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用于科利华再也恰当不过。科利华从来就是在打游击，没有战略，没有根基，没有建立起核心能力。”一位内部人士如此评论。
科利华的资金链危机越走越近，宋朝弟再也无法对这座迎面而来的“冰山”熟视无睹。
10月31日当天，记者的采访要求被科利华的一位女士礼貌地拒绝了，理由是“宋总最近很忙，他不在北京，这段时间也不会在”。其总助孙斌的手机也被转接到了移动秘书台。
但是，两小时后，行踪飘忽的科利华董事长宋朝弟出现在位于北京上地的科利华网络大厦。同时，他身边还有北京市海淀区劳动监察大队的负责人，之后两小时，近两百位从北京各个角落赶来的新旧“债主”把偌大的会议室塞得满满的，主题只有一个：索讨欠薪。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员工赶不过来。公司的处境我们都理解，也没指望公司能马上还钱，我们都已经麻木了。这次主要还是想讨个说法。”一位已离职五个月的科利华前员工告诉记者。
危机丛生的科利华
这家仅三年前还被美国《商业周刊》誉为“中国软件业的决定力量”的明星企业，正显露出空前的窘迫。
“以前大多只是拖欠两三个月的薪水。但这次不一样，从去年年中开始就没怎么发过工资，有的都被欠了十几个月的薪水，生活都成了问题。”一位在科利华工作了5年的老员工说。
一位内部人士告诉记者，目前科利华的大多数员工已被拖欠了八九个月的薪水，按照公司员工平均月薪3000元计，员工普遍被拖欠了2万至3万元工资，总计肯定“超过1000万”。
同时，科利华的员工也正在急剧流失。事实上，春节后科利华就陷于瘫痪状态，生产、研发已经停顿，然后就是大批大批地走人。去年8月份，北京科利华总部还有近800名员工，如今只剩下100多人。
据悉，在上周五的会议上，面对众多员工，宋朝弟坦承，目前公司一方面正在忙于资产重组，另一方面希望能从银行获得短期借款，想方设法摆脱当前困境。但，只能先还部分在岗人员的工资，因为当务之急是先让生产“转”起来。
不过，科利华与银行的关系并不美妙。
“这几年科利华几乎与所有的国内大银行都有过接触，共贷款6亿元左右。目前科利华的一些银行贷款已经到期，其中一些拖欠款项已经遭遇了银行罚款处罚。”一位原来的科利华高层告诉记者，“不少银行的行长也因此而连累下台。”
1999年，科利华借壳阿城钢铁上市，半年之后，即频遭“地雷”伏击。科利华非但未能实现事前乐观估计“筹资7亿”的美好愿望，阿城钢铁的“历史包袱”还迫使科利华疲于奔命，先后调动大量流动资金用于清欠债务。
“收购前，大家以为阿城钢铁只有1个多亿的欠款，半年后，随着银行纷纷上门来要钱，我们才发现，原来林林总总加一块，居然有7个亿要还！”公司一位核心部门的老员工告诉记者。
“事实上宋总事后也懊恼非常，甚至为此事，他还哭过。”他苦笑着补充了一句。
据科利华2002年中报的数据，截至2001年12月31日，该公司还有6544.57万元的银行存款和现金等货币资金，但是到2002年6月30日，该公司的货币资金一下子缩水到474.76万元！而到了又一年之后的今天，科利华的账面上到底还有多少钱，已是一个不能公开的数字。
根据估算，科利华集团、各分公司每年的营运费用在6000万左右，加上银行贷款利息、各种罚款4000万元，整个科利华一年的营运费用在1亿元左右。而2000年后，随着科利华在电子商务领域内跨行业的战略投资———“购书网”和“运输网”遭遇失败之后，科利华6亿元的贷款不但颗粒无收，而且变成了更为沉重的债务。
事实上，上市公司股权一直是科利华质押融资的工具，目前科利华已将全部股权分别质押给华夏银行与中国农业银行总行营业部，用于贷款。为了赢得更多贷款，科利华网络大厦也早已抵押给了银行。
今年10月16日，ST龙科（600799）又发布公告，将其原先质押给华夏银行的公司法人股进行展期，质押期限从2002年8月1日至2005年7月31日展期为2003年9月30日至2008年9月30日。
可供科利华闪躲腾挪的空间已几近乎无。
虽然直到9月，科利华的高层人士还对媒体表示，正在委托重庆国信筹1亿元，渴望能缓解目前的资金危机。即使今天，在科利华网站首页的显眼位置，依旧挂着科利华“1亿元信托产品即将上市发行，预计年收益率不低于4.88％”，销售《家庭学习提升系统》的宣传广告。
当记者按照上面登的联系办法，致电“负责销售”的民生银行，其金融同业部负责人告诉记者：“在3月份刚刚做好前期准备工作，此项目即被总部下令停止。”
“包括各种投资者在内的外界反映太强烈，恐怕造成的影响不太好。”该负责人解释原因。
至于重庆国信，更是“直截了当”。“我已经不记得有此事了。现在，我们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三言两语，电话被重庆国信总助孙飞博士迅速挂断。
“爱恨”宋朝弟“科利华是个非常可惜的企业，优点与缺点同样突出。回过头来看，科利华的很多做法在当时都很超前，颇具战略眼光。即使是现在，科利华还拥有国内最好的教育软件和第一流的开发环境，教研中心的规模一度超过300人，市场占有率还能稳定在前三位，而市场上我们的主要竞争对手，它们的骨干也大都来自科利华。”一位科利华的前高层感慨不已，一脸落寞。
即使是被拖欠了6个月的薪水，前公司员工李先生还是表示：“也许是对科利华还有感情，其实大家挺迷信宋的能力。所以在会场上，大家并没有过激言行，都挺平静的。”
在公司员工眼中，宋朝弟是整个科利华之魂。
2000年，科利华创造了3.44亿元的主营业务收入，净利润达到2675万元。宋朝弟也在当年被美国《福布斯》评选为中国大陆50名首富第10名，IT界第1名。
“宋朝弟是一个思想家、艺术家和第一流的市场营销专家，但他偏偏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家。”公司内部员工如是评论。
不可否认，宋朝弟确实才智过人，他早先就读于中科大少年班，后求学于清华。
由于物理专业的“触类旁通”，他率先提出企业经营“量子理论”：软件市场不是一步一步开拓的，而是可以跳跃的。虽然，他与他的“量子理论”招致不少诟病，但事实上，在公司内部，宋一直身体力行，逢人必谈“量子”。
宋的眼光与一些做法也确有独到之处。
科利华是第一个委托大学代培养博士的中关村民营企业，第一个在央视做广告的软件企业，宋对教育软件产业也富有洞察力，早在1995年，他就向教育部递交了《中国教育产业信息化》报告，而5年后，教育部才正式提出教育信息化建设纲要。
宋本身也痴迷于艺术而且能很好地从中悟出商机。在公司内部，宋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当年他在清华读书的时候，不仅是闻名北京高校的“舞王”，甚至还组织了一场3000人的在校大学生交谊舞会，并从中赚了好几万。在1980年代对于一个学生来说，这并不是个小数目。
“可能是因为喜欢艺术，宋实际上是非常感性的一个人。当年，公司高层从没去过阿城，连阿城钢铁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仅仅是为了图个中关村高科技民企第一个上市的虚名，宋便与对方一拍即合，一周之内全部搞定。结果，收购方案被证监会正式批准那天，宋真的兴高采烈。”一位前高层回忆到。
宋的“点子多”，策划能力强，有口皆碑。知情人士透露，在科利华，几乎所有的大型策划，都是出自宋本人的手笔，而且事实上，大多也取得了很好的市场效果。即使是饱受外界质疑的科利华当年号称1亿推广1000万册《学习的革命》的“大作秀”，实际上最后也赚到了钱。
“我们当时估计卖出280万～300万册就能保本，但实际上只印了500万册，而确实最后卖出了近350万册。所以公司上下，对宋总还是很佩服的。”
科利华的管理软肋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用于科利华再也恰当不过。科利华从来就是在打游击，没有战略，没有根基，没有建立起核心能力，结果一不小心，就被资本市场给玩了。”一位内部人士如此评论。
在公司，宋朝弟把内部管理制度看得很淡。
“早在1997年，宋也认识到公司太热衷于炒作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当时他整天挂在嘴上的是要务实，每次开会他都要反复强调。可惜，每回制定规矩的是他，第一个打破的也是他。变得太快，让人无所适从。”老员工回忆到。
当年花了很大力气，与销售人员签订了销售任务状，但实际上却没有制定任何考核措施，也没有谁负责评估、考核、监督，结果不了了之。
内部人士告诉记者，“宋经常说IT企业不能谈管理”，理由居然是IT企业变化太快，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公司只是宋一个人说了算。另外，宋常挂在口上的另一句话是，“昙花一现也很潇洒”，让人感觉，他就不像在做企业，而是个大玩家。
另外，科利华决策的非理性和随意性也到了一个极致。
每当有员工抱怨工资不能按时发放，公司不给办理社会养老保险时，宋总是以“我们的员工以后都会是百万富翁，眼前这点小钱算什么”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来搪塞。结果，公司内部统计，其半年的人员流动率高达45％，而当时正常的IT企业一般在10％－15％。
在2001年信永中和会计师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中，曾提到科利华的母公司和各子公司缺乏可以信赖的内部控制制度。存货管理、资金使用缺乏必要的内部控制，生产、采购、库房、销售与财务间责任不清且缺乏监督，这都表明科利华的经营管理能力已成致命伤。
不过，据某些深谙内幕的人推测，这样反而方便了“公司人员从中牟利”。
“所有的财务只有宋最清楚。账面上虽然没有钱，但其实应该是有收入的，毕竟科利华的软件还在卖，软件产品利润也非常高。但，经常有上千万的入账款项悄无声息地被迅速转移走。”
从去年转为“ST龙科”之后，科利华新投入研发的产品基本上没有，也没有在什么新的领域进行拓展。但是现金流下滑速度之快，不由得令人起疑。
一说是公司为了躲避债务追踪，故意使账面亏空，但是从去年年底开始，连维持公司正常运作的资金都成了问题。
长江商学院项兵教授指出，在中国做企业，首先企业家必须大气。没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没有精神的企业家是做不成大企业的。其次，需要企业健全决策支持系统，不能只靠一两人说了算。
回想起1999年4月，意气风发的宋朝弟立下的天地雄心：“我们要成为中国的微软，要在国内股市市值做到第一。”前后截然相反的表现，令人唏嘘不已。
“科利华是一家说不清楚的企业，太特异了。但大家都很清楚，如果公司没有重组之类的大动作，单靠销售软件产品，科利华欠我们的薪水恐怕很难指望了。”一位员工无奈地告诉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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