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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眼里，股市是个淌金泻银的地方，谁与之搭上边，谁就敲响了财富的大门；尤其是香港、海外上市，更被视为致富捷径。
然而，上市不是万能，股市不是取之不尽的金矿，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坍塌下来的矿山活埋。
□文/本刊记者谭强
在男性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上，侯丽萍是少数的女性之一。她和丈夫石岳明，曾在香港股市上叱咤风云，资产高达7.3亿元。
然而，成也股市，败也股市。当石岳明被人软禁逼债、控股的股票高台跳水、如日中天的公司突然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变故与打击接二连三地袭来，这位有“中国首批十大女富豪”之称的女性和她的丈夫，无奈之下，一个返回其老家太原重拾旧业，一个远渡重洋到加拿大疗养舔伤。
医药起家
32岁以前，作为太原某医院医生的侯丽萍与中国广大的城市知识女性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同的是，侯丽萍的公公石广济可不是一个一般的人。石老先生是清代宫廷御医传人，对治类风湿病有着一整套秘不传人的绝技，在太原名气挺大。侯丽萍与太原理工大学学管理的石岳明结婚后，子女无一从医的石老先生便将侯丽萍收为私家弟子，把自己积攒了一生的医学秘笈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她。得到公公真传，加之自己的勤奋好学，侯丽萍的医疗技术日益精湛，找她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到后来，不少人甚至非侯医生不治，有时候，很多人排了一整天队也等不到侯丽萍，便跑到家里去找她看病，侯家因此成了“第二医院”。眼看顾客不愁的侯丽萍决定开一家类风湿病专科医院。
1987年，侯丽萍借了10万元钱，在城郊租了几十间民房，开起了一家只有7个职工的医院，取名“太原市类风湿性关节病医院”，侯丽萍自任院长。由于借钱的亲戚朋友都觉得侯丽萍办医院是件包赚不赔的事，便纷纷要求入股。于是，这家简陋的小医院成了山西第一家股份制医院，同时也是历史上中国第一家类风湿性关节病专科医院！
医院一举成名，眼看妻子的事业越做越有奔头，石岳明于是放弃自己的工作，妇唱夫和，以副院长的身份与妻子一同打理这家医院。有了丈夫助阵的侯丽萍抛开杂务，全力搞起了药方科研。用不了多久，她竟一下子研制出了十几种治疗类风湿病的药剂，并申请了国家专利。而以侯丽萍、石岳明共同署名申报的“抗类风湿胶囊治疗类风湿关节炎急性期的临床观察及试验研究”于1990年度获太原市科技进步奖二等奖。如此短的时间内搞出巨大的科研成果，这在医学界颇为少见。
然而，尽管有了专利，侯丽萍潜心研制出的这些药剂市场却并不大。除了在自己的医院及为数不多的省外协作医院使用外，这些专利新产品的总用量却并不大，也算不得正规产品。侯丽萍不甘心自己多年的心血就如此被大材小用，开始寻找大规模、正规化生产。找到几家国有制药厂寻求合作，谁知对方根本不为所动，甚至有人嘲笑侯丽萍天真幼稚。主动找上门来的人倒也有，但不少都是骗子。好在医院日进斗金，1994年，侯丽萍用她赚来的钱，成立了山西泰和制药有限公司，生产她的抗类风湿胶囊。石岳明被委以厂长重任，充分发挥其经营管理才干，开始建立国内销售网络体系。
艰难上市
当事业的发展由医疗事业扩展为医药事业后，侯丽萍的眼界更加开阔，思维也更加活跃起来。1996年，侯丽萍正式组建山西正中集团，自任董事长，石岳明任总经理，并开始了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的兼并行动。
摊子越大，八方都在要钱，如同被绑上了一台已经快速运转起来的庞大战车，侯丽萍再想要战车停下来都很难了。资金不足也因此成为她集团化发展后最大的烦恼。与此同时，侯丽萍自行研制出的多达28种的新药都急需资金大力推广，其中尤其以“抗类风湿胶囊”等3种最有前途的新药最为迫切。据当时的市场行情，要推广这3种新药则需要多达1.5个亿的资金。
最初，侯丽萍的想法还是通过银行或者其它金融机构来融资。但在当时，一个民营企业想要获得贷款简直难于上青天。
一次，侯丽萍偶然翻到一本讲述风险投资和风险家故事的杂志，她眼前豁然一亮，寻求海外风险投资的火花在她脑中灵光一闪，激活了她那颗几乎绝望的心。
这个敢想敢做、好胜好强的女人立即行动起来，开始了她的传奇之旅。带着手中前景诱人的项目，她从太原跑到香港，又从香港跑到新加坡，随后再飞冒险家的乐园——美国华尔街。她与来自世界各地、揣着大把资金寻找投资项目的风险投资商们频繁接触，介绍自己新药的市场前景。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失，一年多过去了，她所需要的1.5亿元却依旧看不到踪影。几经挫折与迷惘，侯丽萍才悟出，风险投资商们感兴趣的其实不是她苦心研究出的新药，而是她那集医疗、科研、教学、制造及贸易于一体的经营框架。
她开始想到应该把这些资源整合起来，通过上市融资。在新加坡发展亚洲融资有限公司的谋划下，1999年，侯丽萍在百慕大注册了正中药业国际有限公司，控股山西正中实业集团；随后，又在一个英属无人居住的处女群岛上注册了一家公司，控股正中药业(国际)，让石岳明占99%的股份，自己只占1%的股份，并积极筹备上市。同时，侯自任正中药业(国际)董事会主席，石岳明任董事会副主席。
当时，正值亚洲金融风暴刚过，香港特区政府提出了打造“中药港”的设想，这与侯丽萍的上市计划不谋而合，于是侯将香港作为其上市之地，开始申请上市。为此，正中药业支付了验资、审计、会计、推荐等费用共计2400万港元。就在万事俱备，只等上市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量国内企业这种绕道海外注册上市的违规操作引起了中国证监会的注意。2000年初，证监会暂时中止了国内民营企业海外上市的审批。眼看着精心设计并为之付出了2400多万港元巨资的上市之梦将化为泡影，侯丽萍急得茶饭不思。好在幸运之神再次光顾了这个好强的女人。2000年5月8日，中国证监会恢复对内地民营企业的审批工作，正中药业成为第一家获得通过的企业。同年7月25日，正中药业正式在香港鸣锣上市。侯丽萍本人也因为一下子创造了几项第一而蜚声海内外：山西民企第一家上市企业；山西民企第一家在境外上市的企业；中国内地第一家在香港主板上市的中药企业。
有意思的是，太原本地人对这个为他们赚足名声的企业却几乎一无所知。9月中旬，记者到太原采访，发现只要提到类风湿病医院，不少人都能指出其位置，而问遍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知道正中集团或正中药业的，甚至包括正中集团所在的太原高新区那条街道上工作多年的保安、清洁工，乃至当地工商局专门负责企业登记的政府官员和太原本地的媒体记者。记者查到其具体地址后，费尽周折，才找到这家在香港大名鼎鼎的企业。没有显著的标志，没有气派的工厂，没有豪华的办公写字楼。正中集团，原来不过是太原高新区一家写字楼里租用了几个房间的数十家企业中的一家而已。
悲凉流星
2000年7月25日，正中药业在香港联交所上市。上市首日，正中药业便一飞冲天。股价由0.85港元的投股价上冲至1.54港元，当日收盘于1.50元，侯丽萍及石岳明的财富也因此扶摇直上，侯丽萍终于品尝到了上市的甜头。此后一段时间，正中药业股票持续走高，最高时达到3.675港元。闻名全球的《福布斯》杂志社据此一算，侯丽萍个人财富已达7.3亿元之巨。侯丽萍因此理所当然地被《福布斯》收入2001年中国富豪榜，排名第69位，同时被评为中国首批十大女富豪之一，侯丽萍达到了其人生的颠峰状态。
眼看正中药业的股指已被炒到一个较高的平台，石岳明开始抛售股票以套取现金。2001年正中药业将股份拆细，8月，正中药业股价再度被炒高，达未拆细前2.475元。此时，石岳明抛出手中的股票，通过减持2650万股，套得现金1350万港元。而在此之前，石岳明手中握有正中药业股权的78.3%，而另外8名较大的投资者仅有股权的4.1%，9家证券行持有14.7%，散户仅占2.9%。
此后，石岳明的高位减持动作日益频繁，仅2002年5月至7月之间，石便减持5.2亿股，涉及的款项高达1.5亿港元。
2002年2月，正中药业突然在中报公布：将在内地94家医院共投资1.65亿港元，设立类风湿治疗中心，并由石岳明负责实施。其中，94家中心开办成本共2990万港元，按照协议，不管成败，最后这笔钱都是不可退还的；另外，正中药业还向亳州公司订购了总额高达1.347亿港元的仪器设备，并称此笔款项已于2001年度由集团以内部财务资源的形式全数支付。
然而，不到半年的时间，正中药业便称，通过对多家医院的治疗中心进行评估，认为其中多数表现不够理想，因此将终止与其合作协议。2003年6月2日，正中药业才在一份一再推迟的2002年中报中宣称，已将其中28家出售给了毫州公司和太原公司，另外36家终止动作，正中药业高达1.65亿港元的投资出现巨额亏损。
这项蹊跷的投资和蹊跷的亏损引起了股民们的猜疑：即使这个投资项目没有经过充分的考察和评估、论证，按常理，石岳明怎么就如此轻易地把如此大的一笔巨款划拨了出去？
另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是，尽管这项投资总额高达1.65亿港元，而按正中药业董事会的说法：94家中心的投资均是个别进行，且任何一家的投资刚好都少于公司净资产的3%。而根据有关规定，如此小的投资是不需要公告的。即使是香港联交所也开始怀疑，认为正中药业有违规操作、借上市“圈钱”的嫌疑。
另一个蹊跷事则是：作为正中药业投资的28家医院的接盘人，“亳州公司”和“太原公司”竟然没有在114查号台登记，以致于人们竟然找不到这两家公司。而后据有关人员调查，所谓的“亳州公司”现在已经解体。
人们猜疑的加深，引起了正中药业“多米诺骨牌”的倒下。就在正中药业那份让投资者满腹狐疑的中报公布仅两天后，道亨银行、中信嘉华等债仅人便纷纷向正中药业追讨总计达5325万港元的欠款。
更大的事则发生在后面。正中药业在香港的大股东刘仕仁、詹培忠等6人均是在香港股市翻手为云，履手为雨的人物。刘仕仁不仅是香港股市大玩家，同时还在澳门开经营着赌场；而詹培忠则有着香港“金盘抄股手”之称。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又哪里容得下石岳明在自己头上来“动土”？同时，他们对石岳明早先批股后股价持续偏软很是不满，双方多次协商最终仍然争执不下。
最终香港六大投东“斩仓”报复。2002年7月，香港6个正中药业的大股东突然集中抛售正中药业的股票，使正中股价一路狂跌，3天之内便从拆股后的高位0.233元暴跌至0.03元，正中药业一下子损失2亿港元。
据正中药业一高层官员介绍，此后不久，刘仕仁、詹培忠突然将石岳明软禁在澳门，刘仕仁要求石岳明赔偿其3400万港元的损失，詹培忠则要求赔偿其1755万港元。“在生命和人身自由都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石岳明被迫在刘詹二人给的两张借据上签字画押。刘詹二人据此向石岳明追讨总额达5155万港元的巨债。
债主逼债、股份暴跌、公司被股市摘牌、公司财务状况恶化，正中药业一时四面楚歌。石岳明不得不在股价仅3分的低位上屡次忍痛抛售股权，以换取现金渡过眼前的难关。在最窘迫的关头，为借到2000万港元，石岳明不得不将手中仅剩的正中药业38%的股权全部抵押给卓思财务。2003年7月，抵押期限已到，
石岳明虽四处活动，却毫无结果，依然无力偿还卓思财务借款，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正中药业的股权成为卓思财务的囊中之物。
而在此之前，卓思财务已经斥资6000多万港元，在正中药业股价最低时收购了5亿多股，约占正中药业总股份的28%。得到石岳明38%的抵押股份后，卓思财务股权已经超过60%，完全控制了正中药业。此后，卓思财务再将手中的正中药业股权转手卖给觊觎正中药业股权已久的另一香港大股东辛衍忠。
2003年7月18日，卓思财务召开董事会，已失去资本话语权的侯丽萍、石岳明及正中药业的另一高层人物罗建祥被迫辞去正中药业董事会正副主席、执行董事职务，黯然离席而去。8月5日，新的第一大股东辛衍忠登上正中药业董事会主席之位。至此，侯丽萍，这个曾经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终于如同香港资本市场上偶尔划过的一颗流星，沉寂下来。
惨痛教训
正中药业股权易主，对正中人来说显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没有人愿意提及这一被他们视为耻辱的历史，以致记者前往太原的采访也因此困难重重。
9月16日、17日，当记者千辛万苦三赴太原高新区找到正中集团时，只有一个自称是实习生的女孩出来接待记者，并称集团所有领导全部出差去了，整个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而且还是新来的实习生，既不知道任何情况，也没法解答记者的任何问题。
然而当记者走出正中集团的玻璃门，掏出相机，对着大门拍了一张相时，却有八九个人立即从正中集团各个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将记者团团围住，并试图抢夺记者手中的相机。记者全力保护相机，并据理力争。最后，他们将记者带到一间办公室，交给里面一个面相慈祥的老者——正中集团的执行总裁李保桢“发落”。记者才终于抓住机会，转危为安，转守为攻，采访到了正中集团的高层领导。
李保桢告诉记者，正中药业股权旁落事件，是一个“惨痛的教训”。他说，股市并不是一个取之不尽的金矿，任何人只要把矿车开去，就可以挖到整车整车的黄金，相反，稍不留神，自己反而可能被坍塌下来的矿山给活埋了。他说，侯丽萍是一个典型的专家型企业家，只能脚踏实地地干实业，搞风险投资算不过那些在鸡刀上舔血的股市老手。
而前不久才在正中药业股权风波中被迫辞去执行董事职务的罗建祥认为，正中药业股权旁落事件的原因在于香港股市已形成多年，里面有一大批人专门做着“空手道”营生，用计谋压低内地上市公司的股票，然后以很低的代价将其收购过去。而内地的企业往往人生地不熟，对股市里的玩家及其复杂的社会背景并不知情，结果只能是遭人暗算。他因此也劝告那些一心想要上市的人，不要盲目上市，不要以为一上市就能圈到钱。
而圈外有人则认为正中药业股权旁落实际上是咎由自取，是石岳明想借上市圈钱，没想到“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
(编辑谢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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