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新
这几天忙着找房东搬家,最终在一个城郊结合部的村中总算落下脚。还好与现在谋职的单位近,抵消了某种不安,又最终回到都市边缘人的感觉。这村临河,在世纪广场边沿,顺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就可以深入到村的腹地。温州最现代的城市布局与最传统的村落在世纪之光的中轴线上,多少让人体味到都市化进程从不妥协的脚步。这种无法阻挡的节奏将
预示着田园牧歌式的乡村一天一天的稀罕起来。
而我落脚的地方,却让我感到它依然有一股少见的乡村气质。凌乱的老屋散发岁月的宁静,窄小的巷道店铺林立,鸡犬相闻,不时有人在街边打着台球,几声遒劲嘶哑的温州鼓词不知从何处飘来,在村的上空打着转。而沿街叫卖的商贾、待客的修鞋人、倚门浓妆的美发女、米塑艺人前专注的孩童、弄口对白的老妪……这一切如时光倒流,旧梦重温。我喜欢这种闹中取静、浓郁的人气、不紧不慢的生活节拍。
我所住的地方是一个里弄,房子坐北朝南,再好不过了。从三楼爬上四楼,竟然还可眺望到一片绿意葱葱的田野,它的四周是正在建设或已建好的高楼大厦,能看到巨大的玻璃幕墙发出的倒影,以及忙碌的工人的身影。那绿地仿佛就是一个孤岛,我想直到有一天它就会在我的视线中消失的。我每晚下班都准时的沿着那条不知名的小河一路观看。河水的颜色已不再是单纯了,更说不上是清澈了。与我山里的溪流的淙淙欢快的向前奔去不同,这里的河水是沉默不语,偶尔风掠过,才可以看到水的涟漪,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的浅笑。而不时从河里划过的水泥船总会将水中不好嗅的气息带上岸来。对这种味道我一点好感也没有,我最怀念秋天草地刈过的青草味,她像是一个初恋情人的记忆,这个村里已经没有了。但我却对我窗下街角的那个用洋铁桶做的烤蕃薯的味道情有独钟。这是这个村里最有意思的一种味道。
刚开始我曾对房东说,这烤炉的烟总冲到我的房里,想她能去讲讲让她挪一挪到边上去一点。房东说:“难,这老人已在这里摆了十多年,我还没有嫁到这里她就在这里烤甜薯了”。我退却了。从房东的口吻中我听出了理解、甚至是同情。这样我每天都经过了,就会准时的看到一位老婆婆,吃力的往里装蕃薯的身影以及卖时被烟火薰的脸上的沉静和慈祥。后来我知道这是一个孤寡老人,有很多人生的故事。由此,每次路过彼此间相泯一笑,从其布满皱纹的脸上,我都觉得这就是一本厚厚的书。
现在,我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光临她的薯箱前,她总会很认真的为我挑选。奇怪的是,我的嗅觉竟然发生变化了,那冲向我窗口的烟味我一点也不反感,倒是如果哪天经过不去嗅一下,就好像有点失落。我也不知为什么,这种在山乡家中再平常不过的烤红薯,一到都市的边缘里,连烤出的烟也是好味道的。
老人的红薯每天都在烤着,炉子红红的。炉口里弥漫出纯朴的气息,飘荡在村里的小巷和天空上。为了生计我重复的走动在那座古典的村落里,如同一条无名的小鱼,游动在那股淡淡的薯香之中……
《市场报》 (2003年11月08日 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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