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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时报》记者经过两次深入滩区，特别是一次驾舟进入被围村庄的调查采访后发现，黄河下游灾区滩民的困难，比想象的要严重和复杂得多
本报记者鲍迪克
比起纸面上的灾情数字，更让记者感到沉重的是在东明灾区采访时了解到的灾情和救
灾状况。
如果说河南兰考的35号坝是整个抢险战役中的关键之关键，那位于兰考下游的山东东明县则无疑是救灾工作的重中之重。
10月24日，《财经时报》记者在菏泽抗洪抢险指挥部看到了准备上报给回良玉副总理的统计报告。报告称，截至当日，山东受灾地区包括有东明、梁山、郓城、甄城4个县的5个滩区，共38万亩农田被淹，受灾人口18.96万。其中仅东明一县，受灾农作物面积和人口就分别为19.2万亩和9.68万人，占总数的一半有余。而且由于首当其冲，东明滩区在房屋倒塌等灾情的“质量”指标上更是遥遥领先。
一袋方便面
在去灾区之前，记者从东明普通市民口中听到最多的两句话是：滩区的灾民一人只发了一袋方便面；救济款没有多少到灾民手中。赶到灾区后，记者发现这些情况并非空穴来风。
10月13日，《财经时报》记者来到东明被淹滩区的最下游——谢寨闸附近的长兴集乡临时渡口，看到了许多准备坐船回村的灾民。由于滩区的村庄都建在避水高台上，因此农田虽然被淹，村庄则大多只是被包围。除了因房屋倒塌、进水而投亲靠友或被政府安置在帐篷里居住的人外，大多数灾民仍住在被洪水包围的家中，为了生计，许多灾民每日坐船往来于大堤和村庄之间。
在采访中，记者得知，确实有不少被淹滩区的村子每人只发到了一袋方便面，也有一些村庄每人发了十几斤面粉，最好的情况是每人一袋面粉加一袋方便面，除此以外，所有人都声称没有拿到一分钱的救济款或其他东西。
在做了进一步详细调查后，记者得知，这些救灾物资是灾民从村里领到的，同一个行政村的村民领到的东西相同。接受记者采访的灾民，都来自长兴集乡(东明灾区包括长兴集、焦远两个乡65个行政村)。在场的所有灾民都认为，至少村一级的救济物资发放工作中存有问题。
一位大堤寻防的人员则向记者透露，抢险物资的发放同样存在一些问题。在某堤段，曾将应该发放给抢险人员的大衣错发给了灾民，后来强行收回。但当地记者还以《我们不能要》为题，把这件事描写成为灾民主动交还大衣的感人事迹。
5000万元的捐款
为了了解更确切的情况，《财经时报》记者赶往东明县民政局，被告知领导都在菏泽抗洪抢险指挥部。
在菏泽抗洪指挥部提供的一份简报上，记者看到了菏泽市(包括东明、甄城、郓城，灾民约15万人)关于救灾物资发放情况的统计，其中“累计向灾区投放资金147.18万元；面粉114.7万公斤(人均10多斤)，方便面18731箱(合计37万多袋，人均应超过两袋)”。
记者感觉，即便这些确实全数发了下去，对十几万灾民来说，显然也是杯水车薪。
另外，记者从山东省救灾捐赠办公室获悉，截至10月15日，全省累计捐赠现金及物品折款已超过3000万元，其中现金2560.15万元。而在记者采访的当日更是达到5000万元。
4元钱的补助
虽然确实没有多少现金发到灾民手里，但也的确有人拿到了。
对于滩区灾民，东明和兰考的安置方案基本相同。房屋完好的仍在自己家中居住；因房屋倒塌、进水和已成危房的滩民，则尽可能投亲靠友；其余由政府安置。
紧靠兰考的焦元乡受灾最重的三个村，灾民约5500人，则被政府成建制地统一安置，除了免费提供帐篷、医疗和御寒物外，每人每日发4元补助(不包吃，这4元钱其实是伙食费)。补助款的发放标准与兰考相同，但记者感觉，兰考的救灾工作受到的非议要比东明少很多。
在兰考采访期间，记者特意避开官方安排参观的灾民安置点，结果发现，其他安置点的情况与之并无多少差别，有些地方甚至连灾民娱乐的扑克牌都准备了。
在兰考，记者几乎没有听到直接针对救灾工作的怨言。其中一个原因或许便是，兰考虽然比起东明更贫困一些，但滩区灾民和需统一安置的灾民人数分别只有1.2万和1600人左右，只相当于东明的1／8和1／4，救灾压力要轻许多。
当地百姓和陪同记者的兰考宣传部工作人员都认为，兰考“经济穷县，政治大县”的特殊情况，使得“焦裕禄精神”对当地官员的工作作风仍有着很强的“标尺作用”，而在这种非常时期，也特别容易受到媒体关注和监督。
这次虽然东明的灾情远远大过兰考，但媒体对兰考的关注确实远远多于东明。
粮食、蔬菜价格上升
由于外地媒体对黄河下游水灾报导有限，而且关于救灾内容的报道又大多集中在不到灾民总数5%、被政府统一安置在帐篷里的灾民身上。因此，通过这些报道(主要是央视2台)了解灾情的人们，大多感觉目前灾民的最大困难似乎主要是越冬御寒的问题。
但《财经时报》记者经过两次深入滩区，特别是一次驾舟进入被围村庄的调查采访后发现，黄河下游灾区滩民的困难，比想象的要严重和复杂得多。
记者曾问滩区一位乡干部，现在灾民们主要靠什么为生。回答是“靠余粮，农民们一般备有一年的余粮，足够吃到明年开春，而这次淹的主要是经济作物”。
但从灾民口中得到的情况是，由于这些年来生产发展，一般年景确实会有余粮，不会出现青黄不接。但这次洪水使得秋季基本绝收，而且由于大水估计至少还得等20天左右才能退，冬季作物(主要是冬小麦)也难以种植，只有等到明年种春小麦。而在山东，包括河南，春小麦是收成最差的作物，远不如黄河以北的河北一带。因此，这次洪水对被淹滩区生产的影响，至少将持续到明年(当地为两年三熟，也就是8个月一收)。
当地人把在滩区的农田称为“押宝田”，由于有黄河不定期的漫滩灌淤，滩地较堤内土地肥沃，但一旦发生漫滩，就全部付之东流了。1996、1997、1998年曾连续三年河水漫滩，多数家庭根本就没有积蓄，滩区很多地方都是地方甚至全国重点贫困地区。
另据当地政府有关人员介绍，除了滩区因漫滩绝收外，由于连降暴雨，堤内农田也受涝严重，特别是蔬菜受灾面积较大，价格急剧攀升，还因连日阴雨，粮食潮湿等原因，面粉价格每公斤上升两三角钱，许多人因此将家中的细粮换成粗粮。
3元摆渡费
在灾民生活必需的粮食蔬菜价格上升的同时，滩区牛羊却因无草料喂养，农民急于抛售，价格一路走低。在长兴集乡临时渡口，记者看到一条大船将十多头猪卸下，几个农民抬来大磅开秤收购，卖猪的开价只有每斤2.3元。他对记者说：“大水前要三块五六一斤，现在连猪娃钱也收不回来。”而在经济作物绝收后，这种饲养副业几乎已是许多灾民惟一的现金收入来源。
除了救济金，灾民们向记者反映最普遍和最强烈的要求居然是交通问题，许多灾民每天都要乘船往返于大堤和被水包围的村庄之间，主要是为了上堤打工、购买生活用品、摆摊(主要是卖蔬菜和日用品)、换粮、磨面(许多高台上已没有干地，无法在村中磨面)甚至乞讨等。
据了解，大半滩民没有自家船，从大堤到大水中最近的村庄的单程船费也得3元钱，这个价格刚好是菏泽市的出租车起步价(东明的出租车跑市内只需1元)，这个负担对于许多灾民几乎是不可承受之重。
50亿元的重建投资
在那份当时要递交给回良玉副总理的报告中，《财经时报》记者看到了关于灾后滩区重建和恢复生产的一些规划。规划提出三种建设方案：生产条件较差、而村民多数愿意外迁的，成建制地外迁至大堤以外；将规模较小的避水高台连成大台；不愿外迁，而条件较差的小台整体集中迁至新建的大台上。河南兰考的有关负责人向记者表示，他们的重建方案也在编制中。
黄河水利委员会编制的《黄河下游近期五年滩区安全建设可行性研究报告》，则对未来五年的黄河下游总面积近4000平方公里，居住着180万人的滩区的安全建设提出了更为详尽的整体方案。报告提出，五年内的工程总投资将达51.74亿元，而黄委会规划计划局局长表示，目前实施该方案的最大困难便是缺乏资金。
据悉，一个对于滩区人们的重大利好是亚洲开发银行贷款黄河滩区安全建设项目已于近期启动，黄委会亚行贷款办公室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个项目总投资人民币2.4亿元，涉及河南、山东5个县42个村，将动迁人口4.14万人。
由于黄河滩区人口众多，整体搬迁难度较大，以前滩区建设的避水村台规模小，抗洪能力弱。此次亚行贷款项目立足于“废老台，建新台”，并采用“合村”的办法，将目前滩区的42个村合成11个村，打造避水“航空母舰”。村台高度将达4-7米，能抗御郑州花园口水文站每秒12370立方米的洪水。
除亚行贷款外，这一项目还需地方和农民配套部分资金。《财经时报》记者在离开菏泽抗洪抢险指挥部时，看到大院内原来用于运送救灾抢险物资的拖拉机，已开始将各地捐赠的成堆化肥源源送往灾区，这似乎预示着灾区救灾工作已开始由抢险转向恢复生产。
但无论对于受灾的地方各级政府，还是洪灾中被淹和没有被淹的滩民，仍有许多近忧和远虑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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