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区群众那些“感谢领导,感谢政府”的话确实是真话,只是除了感谢,其实老百姓还想对领导们说的是他们生活的真实情况
本报记者鲍迪克
10月23日下午,日近黄昏,习惯日落而息的滩民们纷纷开始坐船回村。为了真正了解
受灾滩民的生存状况,《财经时报》记者也跳上了一条开往大水中的小船。
没有了院墙的院子
同船的是一家三口,夫妇俩和一个男孩,他家离大堤约500米。这条小船是他家在三年前花900元买的,全村70户人家约有20户买了船,平时主要是用来捞河中的庄稼,今年发水才第一次派上大用场。
划船的男主人告诉记者,村子被水包围后,他每天要划船接送村里的小孩去堤内的学校读书,此外便是送家人去大堤上购买生活用品。这次他们带回来的是两袋玉米粉,记者看到装玉米粉的,一个是面粉袋,另一个居然是碳酸氢铵(尿素)的化肥袋!他们解释说,村里一人发了十几斤面粉和一袋方便面,他们把面粉卖了,换回两袋玉米粉。然后指着浑浊的黄河水说,那个装过尿素的袋子用水洗过了。
小船接近了村子,记者看到大水离他们家住的三间砖瓦房只有不到一米多了。女主人说,这次大水前,他们家离台地边缘还有3米左右的距离,这次大水连冲带泡,眼看就要淘到房基了,他们只好推倒了院墙,把墙砖堆在台地的迎水面,才防止了大水的进一步淘蚀(黄河漫滩时发生的房屋倒塌,大多都是被大水掏空房基后倒塌的)。
上岸后,发现他家那个已经没有了院墙的院子里还有一户人家,那是男主人姐姐的家人。男主人指着不远处一幢建在较低台地的房子说,姐姐家的房子进水了,只能住在他邻居家。而那位邻居全家都出去打工了,还不知道有人在他们家“借住”。他姐姐是把邻居家的门锁拧下后住进去的,反正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移民的希望与失望
院子中晒着这两家人秋季的守成,除了玉米,便是地上约四五尺见方的棉桃——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好歹还能卖六七元钱。
他们平时的粮食以玉米为主(其中一位小孩说他们每天主要吃玉米饼和自己腌的咸菜);经济作物主要是棉花,平时每年秋天可以靠卖棉花收入800-1000元,交提留和小孩读书等花费几乎全靠它,基本不会有什么剩余;赶上漫滩,就什么也没有了。而且即便较好年景,由于提留款随之提高,也不会有什么余钱(这里的农民都知道国家关于5%农民负担的规定,但交钱时谁都没有看到过负担表)。
其实,滩民们也曾有过离开这让他们“朝不保夕”的滩地的机会。1998年地方政府曾在堤内建了一批向滩民定向销售的移民房,一幢三室的洋房售价只有3000元,但没有多少人买,因为大家根本就没有那笔钱。滩区的农业生产最多只能维持生计,如果家里没有人在外打工,基本上不会有积蓄。
男主人于是去了北京,他在密云的一家私人建筑公司干了大半年后,却因为老板拖欠工钱而黯然回乡,那笔钱刚好3000元,至今仍未能讨还。
但他说,当时即使有钱也不一定去买那移民房,因为即便买了,也只是住在堤外,种的还是滩区的地,还是无法脱贫。要想真正脱贫必须是整体迁移,而他们也确实曾看到过这种希望,几年前曾传说要将滩区居民迁往黄河三角洲,但后来没有了下文。如今的黄河三角洲倒成为三峡移民的一处安置点。
倾诉更真实的情况
记者看到一条宽约一丈的沟将他们这三四户人家和台地的其他部分分割了开来,一棵树刚好横倒在沟上,便成为惟一的通道,但只有小孩和狗敢走。
一直和记者亲热的狗突然冲着对岸狂吠起来。主人说,有乡干部上村了,可能明天有领导来视察,他先来探路,告诉将被访问的村民该说些什么话。那些话其实不用教,大家也会说,因为都教过很多遍了。
但那些“感谢领导,感谢政府”的话也确实是真话,这次大水没有一个人死,就是因为大水来时村乡干部不断用喇叭向群众发警报,解放军用冲锋舟把被困的灾民救出。虽然大家经济上很困难,但灾民们治病和小孩读书都被政府妥善安置了。只是除了感谢,其实老百姓同样还想对领导们说的是他们生活的真实情况。
记者一阵感动,但更感动的是当乘船回到大堤渡口时,看到大堤上居然有近百名闻讯赶来、等待向记者倾诉困难和要求的滩民。记者发现多数灾民的情况甚至比记者刚采访的那户人家更差。
次日中午,当记者再次来到渡口时,仍有数十人在等待。未及详谈,便冲过来十几名警察将他们轰走了,他们说这是执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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