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牌局相喻,周正毅出身微寒,好比开局便只抓得一手臭牌,但其生具赌性,不惜在局中频频发力,倒也一度牌场风光。只可惜,待到后半程,手中仅剩散牌一堆,注定了越打越乱
文/《中国企业家》特约记者 郑阖
6月3日,上海地产(0067.HK)发出一纸公告,原定当日召开的股东特别会议被取消,并无限期延后—至此,周正毅和公众玩了整整一星期的失踪游戏被彻底揭穿。
记者事后了解到,周5月27日开始,就未再正常上班,当晚在上海接受了数位来自北京反贪部门工作人员的质询。不过,之前上市公司对此一直否认。记得当时记者曾拨打周氏手机,接电话的为一女子,告曰“董事长正在新加坡考察。”
这或许是周正毅在公众面前撒的最后一个慌。
如今回头再看,周公子昔日令人仰视的所谓财技,亦或整个人生,不过是一段不断撒谎,再不断圆谎,并最终全盘败露的轨迹而已。
周的经历是中国问题富豪的一个象征:出身贫寒,有过一段在底层奋斗挣扎、但无所成就的艰苦岁月,继而潜龙入海,用数年的隐秘岁月,积淀成日后一个个模糊的发家传闻。等其再战江湖之时,已有巨鲸出水之势。
生在上海“下只角”杨浦的周正毅,一度以经营小馄饨店为生,其后只身闯荡东瀛。但是1992年到1994年的经历却是一片真空,再到露面,已富甲一方。对于自己的发家秘史,周的借口照例是惯用的“股市第一桶金云云”的版本。再至2002年中,战毕收购建联通一役,周已俨然一副香港豪门做派。
但是,周氏败相初露,却也值此顶峰时期。
当时《福布斯》的第二张富豪榜将周正毅的身家定在5.5亿元,周对此大为不满。2002年,周曾邀请了20多位香港基金经理和媒体人士到上海参加他的“财富真人秀”派对。活动中,周正毅对着在场的《福布斯》记者说:“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我的钱只有那么少吗?”并当场自报身价—坐拥150亿巨资。
当时就有业界人士断言“张扬如斯,气数已尽”。
狡兔三窟
与诸多暴富者相似,周氏在炫耀之余,又总有不安全感。为此,周构架了一个错综庞杂的农凯系。当然,所谓“精妙”的集团架构,更多的是周氏为拆东墙补西墙不断倒手,而被动造成的混沌局面。
比如,除在内地的农凯系,周在香港还拥有一支不为外界熟悉的新农凯系。
2002年6月,周正毅进攻建联通,先后向瑞典Investor AB、香港和记黄埔有限公司及Ericsson Holdings International BV购入建联通约58%的权益。当时此事的运作实体叫做Global Town Ltd(地球村有限公司),为“上海商家周正毅全资拥有的私人投资公司,注册地址不详”。
上海地产(即以前的“建联通”)年报称,为顾全转让程序,收购完成后Global Town Ltd变更为New Nongkai Global Investments Limited,即“新农凯环球投资有限公司”。上海地产控股2002-2003年度年中报告显示,周在上海地产持有2288521217股股本,便是以周正毅的全资公司新农凯环球投资有限公司的名义持有的。
2003年初,记者在南京偶遇周正毅,当时他所用名片抬头为“新农凯集团”。由此推测,周很可能又注册了一个新农凯(集团)公司作为新农凯环球投资的母公司。
一位投行界人士对此分析,同一个控制人,在内地和香港分别设立两个集团公司的举动十分罕见,此举明显带有分散风险的考虑。
匆匆套现
如果说,前些年的狡兔三窟还是出自一个暴发户的天然恐慌心理,其事发前半年打出的一系列乱牌,则显见的是仓促出手—这说明,周正毅当时对即将到来的那场灭顶之灾并不是全无预见的。
早在今年5月,便有熟悉情况的市场人士向记者指出,新农凯麾下主力机构的上海地产于去年以来一系列向内地关联企业收购的动作很有让人玩味的余地。
他说,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今年4月底,上海地产突然宣布了将以总代价7亿元人民币现金,收购主席周正毅全资拥有的估价10亿的豪宅项目“东方伦敦、伯爵豪园”之全部权益。他认为,周正毅将农凯的房地产项目,甚至自己个人名下的固定资产大量注入香港的新农凯,难免让人读出“金蝉脱壳”的嫌疑?
而记者事后的调查更有惊人发现—东方伦敦项目根本没有在上海市房地产交易中心登记—这一登记手续是实现房地产销售、办理房地产产权的必经流程。
由此可见,周正毅当时为了拼命争取套现,已不惜明目张胆地欺骗以严厉著称的香港上市公司监管机构——6月3日因周缺席而取消的那场股东特别大会,原本正是为了通过上海地产对东方伦敦的收购决议而召集的。
请律师、临阵换将
周正毅正式事发后,有接近他的人士向记者证实,早在4月份周已听到风声,并四处打探、聘请顶级律师。而从更早些的三月,周便开始在下属公司内,频频导演出一场场“临阵换将”的闹剧。
比如,作为周氏后期最重要的两个运作平台的上海高校科技产业(集团)有限公司和华信投资(集团)有限公司都曾在今年3月6日和4月某日变更了法人代表或是控股股东。
类似的这些变化,当时进行得都相当隐秘,即便是相关于上市公司的很多重大调整,竟也是直到6月东窗事发后才正式披露的。这些消息的延迟披露,后来曾引发了市场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和叫骂。可以断言,即便张狂如周正毅,在可以选择的前提下,亦不敢冒如此大不韪。但当时的情况恰恰是,周已别无选择。
有一个例子可以供人想象周当时的无奈—2001年12月,周正毅的亲戚周蔚雁等5位自然人出资2亿人民币发起设立了上海方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这是周氏企业的另一个重要运做平台。但今年2月22日,方华投资股东会议决议:由徐士锦出资1.6亿受让公司34.4%的股权。这位突然冒出的新人不仅成为公司新的股东,还成为公司法定代表人和执行董事。但据记者调查,今年25岁的徐士锦只是江苏省洪泽县黄集乡的一个农民。他1994年7月至1996年12在上海第二军医大学车队担任车队长,1996年12月至2003年1月在农凯集团保安部工作。这样一个人,难道能在一夜之间拿出1.6亿元?
据说,不仅是保安,还有司机、秘书等人的身份证都曾被周正毅“借”去用做工商登记。周以如此拙劣的手法置换保全名下资产,也算是仓皇无措到了极点。
除此之外,周在今年5月打出了最后一张所谓王牌—为非典捐资2000万现金—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再次翻开农凯集团画册的扉页,发现周曾在“总裁箴言”的结束段落中写到—“浩浩申江水,毕竟东流去”—未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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