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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高校二级学院“乱收费”之迷
特约记者定军
“每学年学费9000元，住宿费1200年，保险费38元；另代收体检费和其他费用1500元。”面对这张总计近12000元钱的缴费单，一名接到长江大学(荆州师范学院)文理学院录取通
知书的农村学生欲哭无泪。
她的高考成绩正好处于两不着边的分数段，高不到读一般本科院校本部的程度，又低不到读一般专科学校的程度，所以她只能读一些高校二级学院，或独立学院的本科专业。
此时她倒羡慕起那些比她考分低的同学，因为他们能上更低档次的正规学校，哪怕是专科也行，至少他们每年所交的学费要比自己低3000-5000元。因为4年本科下来，总计达6万元的费用对全年收入不过5000元的家庭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她真搞不明白，同样的高考为什么会有本部和二级学院之分。独立院校“不独而立”
2000年6月，教育部、国家计委、财政部下发了《关于2000年高等学校招生收费工作若干意见的通知》，其中指出：“由社会资金独立举办和经省级人民政府批准、由普通本科院校成立或帮助成立的独立核算、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独立校园校舍、进行独立教学管理并实施学历教育的学校，其学费标准可以按照年生均日常运行费用的实际情况核定”。这是独立学院和二级学院的发端。
独立学院录取分数一般比普通本科录取线低10-60分，但收费却出高一倍以上，所以收益十分惊人。不少高校见有利可图，于是大肆兴起独立学院办学之风。所谓的乱收费是指，公办普通高校的二级学院民办独立学院的标准来收费。据统计，目前全国有300多所独立学院，在校生有40多万人。但这中间，其实很多的所谓独立学院并不是真的独立，而是完全的公立学校，形成一种“校中校”现象。
一位教育专家一针见血地指出：有些独立学院无非是个幌子，说到底就是一个“钱”字。应该说独立学院满足了一部分人的上学愿望，客观上推动了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发展。但问题是，独立学院在操作过程中很不规范。除了独立校舍这一项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外，要打出“民办机制”的旗号简直太容易了，不就是注入一点民办资金吗？甚至公办资金也可以以“民办”的名义出现，这不过是国家的钱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北京师范大学经济学院教育经济学专家赖德胜指出，地方院校所以对兴办独立学院有积极性，除了存在需求因素外，院校本身经费吃紧是一个重要原因，因为社会资源都向名牌和著名院校倾斜了。地方普通院校只好兴办独立学院，以解决资金问题，实际上是一种转型时期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北京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文东茅副教授对全国6个省市的独立学院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全国至少有一半的独立学院有问题，而且恰恰表现在教育部规定的四个“独立”上。
所谓四个“独立”，按照《教育部有关负责人就独立学院试办工作答记者问》(以下简称《答记者问》)，应指独立法人、独立校舍、独立财务核算、独立招生颁发学历四方面。《意见》则对每一项都有具体规定。可以说“独立”是独立学院的基本特征，其中又以财务独立核算为核心。《意见》对此有明确的规定，“试办独立学院要一律采用民办机制。试办独立学院建设、发展所需经费及其它相关支出，均由合作方承担或以民办机制筹措解决。试办独立学院要一律采用新的办学模式。”
但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不少独立学院的民办机制和管理体制显然并没有到位。据文东茅副教授的那份报告显示，独立学院最重要的问题是资金管理不规范。调研发现，许多独立学院的管理漏洞很大，由于办校资金并不独立，所以有些学院收取的学费30%左右被出资院校提走，导致独立学院难以为继。
其中最不规范的就是湖北。10月份，因校园建设和教学设施未达到要求，湖北警官学院公共管理学院、黄冈师范学院国际商务学院、咸宁学院文理学院3所独立学院被亮“红灯”，今年招生被停止。
据湖北教育厅的官员介绍，2002年湖北在几所高校搞了二级学院独立办学试点，结果很成功。今年完全放开了，现在湖北大部分高校都有了独立学院。但由于走的太快，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一是部分独立学院校园建设和教学设施未能达到教育部要求。全省近一半独立学院目前仍在校本部办学，存在“校中校”现象；教学仪器设备、图书资料等硬件设施不配套；部分学院合作方承诺的投资不到位，直接影响学校发展等。二是师资队伍配置不齐，自有教师少、兼职教师多。三是多数独立学院独立法人地位尚未确定；四是少数独立学院违规招生和收费，造成不良影响。目前省教育厅正在逐步规范。
《中国经济快讯》了解到，教育部在几个月前已经意识到了不少独立学院虚假办学的事实。为此，教育部在5月印发了《关于规范并加强普通高校以新的机制和模式试办独立学院管理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要求自2003年起，凡普通高校试办的独立学院与意见规定不一致的要立即停办或停止招生。特别是普通高等学校在校内举办的独立学院(即“校中校”)，即使今年已经安排招生并对社会进行了宣传的，也要立即取消并做好善后工作，确保今年各项招生工作的平稳进行。这实际上是间接承认了高校二级学院乱收费现象的存在。
需要强调的是，尽管教育部印发《意见》快半年了，但由于距离新一年的招生开学时间太紧，实际上全国大范围的规范整顿工作并没有完全落实，不少独立学院的乱收费现象并没有被禁止。10月24日，教育部负责人又以答记者问的形式指出，“要求采取民办机制办学的公办学校必须实行法人、校舍、财务、和教学上的独立。”这说明，教育部对整顿独立学院的态度是认真的，但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虚假独立学院高额滥收费问题，仍然大量存在。
混水摸鱼
独立院校的存在对于普通高校来说，其实是个很好的收费借口，其手段就是有意或者无意抹杀普通院校二级学院与独立学院的区别，以“独立”的名义，扩大收费的对象。
记者了解到，一些分院的招生简章和主管部门对分院性质的界定上出现了较大的出入，这样一来，很多高考落榜生或职高毕业生看到招生简章的内容，便来报名。例如，在长江大学文理学院网页上，只写着“经湖北省教育厅批准，隶属于荆州师范学院的二级学院，面向市场和社会需求设置专业”等内容，没有任何民办机制的相关内容。但在收费上，却完全按“独立学院”的标准。
湖北省教育厅的一个文件解开了这个迷。根据湖北省(2003)198号《省物价局省财政厅省教育厅关于做好2003年普通高校学生收费工作的通知》，“经省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批准举办的普通高校二级学院……本科一般专业每生每学年(收费)10000元，专科生学费标准为每生每学年7500元……”在这个《通知》里，没有单独列出“独立学院”，而是将所有的普通高校二级学院等同于“独立学院”来收费。
但在教育部的《意见》里二者是有区别的。独立学院，是专指由普通本科高校按新机制、新模式与社会力量合作办的本科层次的二级学院，而一些普通本科高校按公办机制和模式建立的二级学院、“分校”或其它类似的二级办学机构不属此范畴。
在二者的收费标准上，国家也有明文规定。《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关于做好2003年学校收费工作有关问题的通知》指出：“经批准设立的民办二级学院……在严格核算生均培养成本的基础上，可以按成本收取学费的原则，具体收费标准按属地化原则管理。”说明二者的收费标准不同。
显然，湖北省教育厅显然是将所有的“普通高校二级学院”在收费时都按“民办二级学院”的标准，这与教育部的精神不一致。
那么虚假独立院校今年乱收了多少呢？
据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教育沙龙剪报提供的数字，全国有40万独立学院本科在校学生。如果这份调研结果是基本准确的，即使以半数来计算，那么至少有20万独立学院本科大学生多缴纳了费用。一般统招大学新生学费在4000-6000元之间，而独立学院每人每学年实际缴费则在10000元以上，二者相差了5000元，那么20万独立学院本科学生，1年多缴纳的费用在10亿元左右。严格意义上讲，这笔费用就属于乱收费。
尴尬的身份
《中国经济快讯》获悉，那名收到长江大学文理学院的学生最终放弃了入学，掩面而去。导致她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有社会上、经济上的压力，也有对中国政策不了解产生的误会。
首先，让她担心的是国家目前相关政策落实不到位，比如“奖、贷、助、补、减”(即奖学金、助学贷款、勤工助学、特别困难学生补助、学费减免)优惠政策不能覆盖独立学院的学生。
其实这位学生是多虑了，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的规定，“民办学校的受教育者在升学、就业、社会优待以及参加先进评选等方面享有与同级同类公办学校的受教育者同等权利。”她同样可以享受这些优惠政策。8月20日，教育部副部长张保庆强调，贫困生如果和当地教育行政部门联系，或者直接和被录取的学校联系，困难仍得不到解决，可以直接致信教育部反映情况，教育部将严厉查处。
其次，她担心自己的身份不明确。这个问题确实存在，独立学院由于有多种成分在其中，所以它基本上是一种“混合体”，目前对独立学院性质界定不容易。教育部的《意见》，就是要针对他们的多重身份进行整改，要么是公办的高等学校，要么是独立学院，没有兼顾的中间路线。
如此一来，独立学院学生的地位就不容易说清楚，这也是许多考生和家长最关心的问题。有些家长尽管对目前的这些现状很清楚的，但是他们仍然认为学校的“二级模式”对于孩子们是不公平的。不一样的收费，也导致社会上对独立学院的看法充满了歧视。例如，在地方的许多中学考评时，考入独立学院不能算做升学率。考生不解的是，既然全国高等教育并轨了，取消了自费和统招的区别，高校不管学生教育费用，不管分配工作，甚至可以不转户口，那为何要在全体自费高等教育中人为搞出个贵贱之分呢？
社会上对独立院校的种种担心和看法，最终影响到了独立学院的生存。例如今年湖南省普通高校独立学院招生备受冷落，第一轮的录取工作中，独立学院出现了较大面积的缺额。一份省级报纸8月份下旬公布的数字说，全国有几百所高校没有完成招生任务。经统计发现，这些学校相当一部分为二级学院。
质疑独立学院
教育部部长周济7月15日指出，试办独立学院是我国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大举措，对缓解高等教育优质资源不足的矛盾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不允许高校以校本部的名义在校内举办“二级学院”，变相搞收费“双轨制”。这是官方对独立学院的态度。
8月22日，在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举办的一个论坛上，许多与会者都对独立学院(真正的四独立)做出了肯定的评价，但对假独立学院(假民办)提出了强烈的批评。
他们认为，政府的职能是制定规则，维护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公立学校拿国家的投入和过去几十年靠政府资源形成的品牌与民办学校竞争，没有任何公平性可言。也有的与会者认为，假独立学院不制止，未来会导致整个民办高校的生存危机。
也有一些专家对目前普通高校办二级学院的作法抱有怀疑，他们认为，高校中的二级学院是很难真正独立的，首先是资金，其次师资。同时名牌大学举办独立学院，最终会拖垮、毁坏中国的名校品牌，不利于造就中国的一流大学。
更有一些学者担心，目前假民办的作法已经蔓延到了一些中小学。北京理工大学一位高教专家说，北京仁达学校就是一个例子，它原先与人大附中有关系，现在虽然分离出来，但人大附中的资源依然占主导地位。这种现象在全国都很普遍。大多数经济学家和教育专家都认为，高等教育应该高收费，但是如何公平收费，以及如何将所有高校都放到一个起点上，进行公平竞争，并且给以每一个高校录取生更多的选择，似乎是当前普通高等学校，特别是高校二级学院、虚假的高校二级学院(独立学院)需要解决的迫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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