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电企业拖欠供电企业，供电企业拖欠发电企业，发电企业又拖欠煤炭企业———错综复杂的这一幕正在全国各地上演
200亿电费“债务链”
见习记者 姚峰 上海报道
地方用电企业的长期拖欠和“条子”问题，关键恐怕是电力公司已经划归5大国家电网公司，不再是地方的。
成长是如此的烦恼。当电力公司离开电厂，去自立门户时，发现自己双肩要挑着安全供电的重担，但兜里揣着的更多是似乎永远也兑付不了的老账单。
电荒才刚刚挺过去，拖欠电费的难题又来了。
黄健勇很头疼。他现在每月主要的任务是去一个个的用电企业收电费，“电费收取情况和我们的收入挂钩，收不到电费就拿不到工资”。但钱却很难收到。
黄健勇是湖北省电力公司襄樊市供电局樊城分局城区用电营业所的一名职工，从2001年6月开始，作为最基层单位的营业所，职工收取电费的业绩就直接和岗位工资、奖金挂钩，完不成任务就会影响收入。
黄健勇说：“有时连单位的门都进不了。”黄健勇10月份的收入是800多元，以前，他每月的平均收入都在1100元左右，他说，像他800元的收入在所里还算是好的，他的很多同事每月的收入都只有三、四百元左右，跟以前相比有很大差距。他感叹道：“供电职工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湖北省电力公司宣传部熊威说，现在到下面收电费要过三道关，一是狼狗挡道、二是铁门把关，三是脸色难看。以往“电老大”威风八面，熊威说，“现在却很可怜，收费特别难”，他用“三个千”来形容这种难度，即“千言万语、千辛万苦、千方百计”。截至9月底，湖北省电力欠费总额已高达11亿元，电费回收率位居全国倒数第一。
面对巨额的电费拖欠，电力公司终于坐不住了。
10月22日，广东省广电集团有限公司在当地媒体针对电费拖欠大户予以公开曝光，并称将通过发送律师函、申请支付令、诉讼等法律方式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次统一的追收拖欠电费。至9月底，广东全省统计总欠电费已达4..69亿元。
在湖南，从10月中下旬开始，该省将组织两个电力法执法检查组赴部分市州，对违反电力法的现象进行重点抽查。截至2003年3月底，湖南省累计拖欠电费34.3亿元，在全国排名第二。
据悉，华中和华南是目前全国电费拖欠的重灾区。而至于全国电费拖欠到底是个什么数，熊威说，一方面由于因为统计口径不一，用电方和供电方对电费标准还有争议，另一方面，电费拖欠的变化很快，只可能是某个点上的数据，要大面积的统计很难。但据他所了解来自电网公司的材料，全国的电费拖欠不会少于200亿。
200亿拖跨谁
电力部门这次真的是被逼急了。
虽然电费拖欠是已是公开的秘密，但电力公司的一位人士讲，电力公司一般不太愿意公开企业拖欠电费的情况，主要原因是“怕其他企业效仿，大家一看拖欠电费如此正常，都来拖欠，电力部门就惨了”。
一些地方已经难再负重，才将电费拖欠公开。
前几年进行的城网、农网两网改造的资金，都是以电力公司的名义贷款的，熊威说，现在，光此项贷款，各省电力公司平均偿还2－3亿的利息。
以河北为例，预计截至2003年底，河北农网两网改造总投资近150亿元，尽管一期农网工程出台了2分钱还本付息电价———即在基础电价上加价2分钱，但今年收支缺口仍达3亿元。农网二期及城网、县城网改造，因未出台还本付息电价，预计今年收支缺口将达9亿元。河北省电力公司的资产负债率将由去年的58％上升到今年的70％。
负担日重，收入却在减少。而国家取消了城网改造建设贴费（每度电补贴给电力公司1－2分钱），让电力公司从去年年底开始又遭割肉。
电力公司成为电网企业之后，收入却越来越单一，主要以购售两端的差价和输配差价为主，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各省电力公司今年的日子都步履艰难。甚至部分省的电力公司已经出现了亏损。据业内人士透露，全国来看，亏损在几千万左右的电力公司有好几家，河南省电力公司今年亏损预计在1亿左右。
巨额的电费拖欠是长期形成的，然而在电力体制改革时，电力公司的电网和电厂分离，却并没有确定拖欠的电费在电网企业和发电企业之间的分担比例，目前还是记在电网的账上。
“旧欠费的追缴速度赶不上新欠费的增长速度”，使电力企业负担不断加大。熊威直言，湖北省电力公司每年要还的两网改造的利息就有2亿左右，而全省的利润大概也就在2亿左右，“如果电费拖欠不能得到解决，撇开电力职工的收入不谈，哪里还有钱来进行电网建设和维护”？
以山东省电力公司为例，在该公司2003年的改造建设计划中，全省供电单位提出的项目申请总资金额达40多亿元，而省公司向银行贷款只有6亿元。“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城市电网发展的资金瓶颈问题，而无法进行升级和维护的电网很可能会引发一些难以预测的大停电事件。”一位业内人士忧心忡忡。
电费拖欠后的利益链
有人并不把这电费当一回事———好像阿爷的钱不是钱。
广东省电力公司一位人士表示，一些企业根本没有把电费纳入企业的正常成本，反而把拖欠电费作为降低企业成本的途径，而且这种情况在全国都有，他说，电力公司是国有的，巨额电费的拖欠实际上就意味着国有资产的流失。
造成这种困难根本原因何在？河南省电力公司的一位人士直言，电费拖欠成为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症结就在于地方对企业的“地方保护”。
他透露，河南省下面一些市的电力公司手里都有一叠有关领导的亲笔批条，都是为欠费企业说情的。他拿出一张落款时间为1998年的批条上写道，“目前企业正在多方积极筹措资金，态度是好的、积极的，请临时支持一下”———这一“临时”就是5年之久，现在这位批条的市长已经不在位了，但这家企业欠交电费仍然没收上来。
河南省电力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清缴电费拖欠的难点就在于，电力公司不能因为企业拖欠电费就停它的电，因为这样的话，矛盾只会更加激化。
某省电力公司法律事务部一位负责人说，有的欠费都是市领导拍胸脯欠下的，电力公司总不能找市长要钱去。他们也试图通过法律途径来追缴电费，但“申诉容易执行难”。
此外，某些企业借改制、破产之机，拒缴电费的现象愈演愈烈。
最为严重的是电费拖欠的连锁效应不仅仅局限电力公司和用电户。早些时候国家电力监管委员会副主席宋密，在通报全国电价大检查结果时透露，某省用户欠省电力公司电费25.32亿元，省电力公司又欠发电企业购电费34.13亿元。
秦皇岛煤炭市场的一位人士透露，由于前几年煤炭企业不景气，各省的煤炭企业很多以赊帐的形式向发电企业推销电煤。以山西为例，山西煤炭企业被拖欠煤款达90多亿元，其中绝大部分为发电企业所欠。
熊威认为这也是电力公司的无奈之举，他举例说，“湖北电费拖欠是11个亿，我们前两年的利益大概只有2亿多，这11个亿如果全部由电网公司来背着，你电力公司不用干了，资不抵债，只有破产一条路”。
电力公司拖欠发电企业，发电企业又拖欠煤炭企业。
“这条债务链上任何一个环节矛盾出现激化，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就想多米诺骨牌一样，可能会危及整个国家的电网安全。”一位业内专家表示了担忧。
清缴之路
这钱怎么去追？
电力部门表示今后会加强宣传，目前很多用电企业在意识上没有把电当作一种商品，特别是一些国有企业。
一些电力公司目前也正在和一些欠费大户陆续签订新的供电协议和还款协议。熊威希望，在今后的企业宣布破产时，是不是在企业现有的资金和资产里面，通过抵押的方式优先偿还电费，否则一破产就一跑了之，很容易成为呆帐坏帐。湖南省电力公司的一位人士直言，在电费清缴中，最关键的是地方政府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地方政府要一碗水端平，”否则，电费拖欠只会愈演愈烈，
用电企业也发出了自己的疑问，“面对如此巨额和广泛的电费拖欠，难道不也意味着目前我国的电价水平和定价机制有不尽合理的地方吗？”。
据了解，我国当前的电力资费结构比较复杂，没有充分反映出电力供给的成本结构，也不能促使用电方节约用电。湖北省一位企业举例说，“在非用电高峰时段，消费者支付的电价比供电成本高，而在高峰时段，电价却比供电成本低”。这种一刀切的电价不能够提供有效的刺激，让消费者避免在高峰时段用电。
国家电网公司的一位人士对企业的疑问表示认可，他透露，亚洲开发银行近日批准了一项50万美元的技术援助赠款，用以支持中国制订电力定价战略，研究同电力资费安排和法规相关的关键问题，包括电价支付能力和对环境的影响。同时研究制订一个政策和法规框架，来消除电价改革的障碍，并分析补贴和交叉补贴的问题。
但是，地方用电企业的长期拖欠和“条子”问题，关键是电力公司已经划归5大国家电网公司，不再是地方的，恐怕只有理顺两者的利益关系才能从源头上解决？
图：
电力行业就像一张彼此牵制的网imagine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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